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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下课铃声如同救赎的号角,终于撕裂了烹饪室内弥漫的、混合着焦糊、硫磺、番茄酱以及某种难以名状腥甜气息的污浊空气。学生们如同逃离地狱的难民,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咳嗽声、抱怨声、还有达克妮斯意犹未尽的“再多来点粗暴对待吧!”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安兹·乌尔·恭端坐如山,猩红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狼藉。潘多拉·亚克特正激动地在他身边手舞足蹈,咏叹调抑扬顿挫:“何等壮丽的混沌!安兹大人!您精心策划的‘观察’与‘压力测试’完美收官!这满目疮痍正是纳萨力克伟力与学园规则碰撞的绝美诗篇!Ja!属下已将此盛况刻入灵魂!” 他试图去擦拭安兹那本就一尘不染的法袍下摆,被安兹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压力测试?完美收官?潘多拉你脑补的功力快赶上迪米乌哥斯了!这分明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铃木悟的灵魂在颅骨内绝望地翻滚。他看着小松老师被几位穿着后勤制服、表情麻木的魔像傀儡搀扶着离开(老师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检讨…扣分…维修费…”),又瞥见迪米乌哥斯依旧脸色惨白地用手帕捂着嘴,脚步虚浮地跟在雅儿贝德和夏提雅身后——那两位守护者虽然停止了互殴,但互相瞪视的眼神依旧能擦出火星,身上华丽的服饰沾染着各种可疑的污渍,狼狈中透着不甘。

‘呼…总算结束了。赶紧回教室…不,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冷静一下…’ 安兹内心长舒一口气,操控着骷髅身躯缓缓站起,准备趁着混乱开溜。这烹饪课简直比讨伐世界级boSS还让他心力交瘁。

然而,一道娇小却异常笔挺的身影,如同精准的子弹,瞬间穿过混乱的人群,稳稳地钉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谭雅·冯·提古雷查夫。

帝国军服纤尘不染(显然她的部下把她保护得很好),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幼小的身躯站得如同标枪。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穿透了安兹那象征威严的兜帽阴影,牢牢地锁定了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化的审视与…深沉的、压抑的愤怒。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喧闹的逃生人流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这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骷髅,与这金发幼女提督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对峙。

“安兹·乌尔·恭。” 谭雅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敲击,“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安兹身旁激动未消的潘多拉,以及不远处正用警惕和敌意目光看过来的雅儿贝德与夏提雅,“换个地方。就我们两个。”

轰隆!

安兹颅骨内的灵魂之火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高爆魔晶石,瞬间剧烈地摇曳、膨胀、几近失控!

‘单独谈谈?!找我?!第一天?!’ 铃木悟的意识在尖叫,‘这煞星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刚才烹饪课的混乱要找我算账?不对!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那种愤怒…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我哪里得罪她了?!难道是因为迪米乌哥斯的‘征服学园’言论被她当真了?!完了完了!这个幼女可是第一天上课就被沃尔特点名的狠角色!虽然力量被压制…但谁知道她有什么底牌?!’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安兹那并不存在的心脏。他几乎想立刻发动传送魔法逃离现场。但不行!他是班长!是纳萨力克的无上至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幼女一句话吓跑?这比盆骨漏饭还要社死一万倍!

‘冷静!铃木悟!气势!拿出气势来!先吓退她!’

安兹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死者不需要呼吸),调动起全身的魔力,让那身漆黑的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刻意挺直了那高大的骷髅身躯,让阴影完全笼罩住谭雅娇小的身形。猩红的眼瞳骤然亮起,如同两轮在深渊中升起的血月,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而古老的死亡威压!被动技能绝望灵气开启,周围开始浮现漆黑色气息,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沥青,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哦?” 安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沉重的、仿佛来自远古坟墓的压迫感,在空旷了许多的烹饪室内回荡,“单独…谈谈?和我…确定?” 他刻意使用了古语腔调,将“和我”字咬得极重。

这股突如其来的、纯粹而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周围尚未离开的学生心头!

“呜!” 正准备扶起惠惠的和真和阿库娅动作瞬间僵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们,冷汗瞬间浸透了运动服和女神的华服。

“噫!” 哥布塔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滚了下来,蜷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唔!” 苍影的身影在阴影中猛地一凝,兜帽下的眼神锐利如刀,身体本能地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就连一直懒洋洋靠在门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阿卡多,也微微抬起了眼皮,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对这股纯粹的死亡气息产生了一丝兴趣。

安德森神父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狮子,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兹,手再次按在了刺刀柄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净化这个“邪恶之源”。

然而,站在风暴的最中心,直面这足以让巨龙都为之战栗的威压,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位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帝国恶魔幼女,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那冰蓝色的眼眸中,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更加冰冷的怒火!那怒火并非针对这威压本身,而是仿佛穿透了眼前这具骷髅的表象,直指某个深藏在灵魂深处的、让她恨之入骨的“存在”!

她小小的身躯站得更加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毫不退缩地迎向安兹那血红的凝视,声音斩钉截铁,清晰得如同冰晶碎裂:

“没错!非常确定!安兹·乌尔·恭!现在!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宰。

安兹:“……”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失效了?!我的至尊威严…居然…失效了?!连那个狂信徒安德森都被吓住了啊!这个幼女…她是铁打的吗?!还是说…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铃木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硬着头皮跟过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拒绝?对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一个“同学”的“私下交流”请求,似乎更不符合“班长”和“无上至尊”的人设…

‘骑虎难下…只能…上了!’

安兹沉默了两秒,那庞大的骷髅身躯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整个冥界的威严感:“…很好。随我…来吧。” 他转身,迈开步伐,朝着教室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咔哒”声,如同敲响死亡的丧钟。

谭雅冷哼一声,迈着与其幼小身形不符的、如同军人般精准有力的步伐,紧随其后。

“安兹大人!请等等!” 一个带着急切与浓浓醋意的甜美声音响起。雅儿贝德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门口,纯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巨大的黑翼在她身后微微张开,挡住了谭雅的去路。她金色的瞳孔锐利地刺向谭雅,声音甜腻却暗藏冰锋:“谭雅!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单独占用安兹大人宝贵的时间?!莫非…” 她上下打量着谭雅那幼小的身躯和冰冷的军服,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讥诮的弧度,“…是想向至高无上的安兹大人,表达你那不自量力的…爱慕之情?”

“哈?”谭雅眉毛一挑,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荒谬和怒火,刚想开口嘲讽这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蠢恶魔。

“雅儿贝德。” 安兹没有回头,低沉威严的声音直接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退下。这是…班务。” 他刻意加重了“班务”二字。

“可是!安兹大人!她…” 雅儿贝德还想争辩,但在安兹那无声散发的、比刚才更加冰冷的压力下,她不甘地咬住了下唇,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委屈和担忧。最终,她还是顺从地收拢了羽翼,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只是看向谭雅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谭雅看都没看雅儿贝德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快步跟上安兹的背影。夏提雅在不远处露出尖锐的小虎牙,发出威胁的低嘶。迪米乌哥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安兹和谭雅之间来回扫视。潘多拉·亚克特则用咏叹调低语:“啊!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安兹大人与新棋子的初次交锋!多么令人期待!”

万象学园西北角,一片被高大橡木和奇异发光蕨类环绕的僻静小树林。这里远离主教学区,只有一条蜿蜒的石子小径通向深处。树林中央,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张粗糙的石桌和两个石凳。几株学园特有的、花瓣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樱花树点缀在周围,洒下斑驳的光影。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安兹·乌尔·恭端坐在一张石凳上,高大的骷髅身躯在幽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他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猩红的眼瞳如同两簇凝固的血焰,稳定地燃烧着,牢牢锁定着对面石凳上坐着的金发幼女。他努力维持着无上至尊的威严姿态,宽大的法袍袖口下,森白的指骨却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冷静…冷静…铃木悟!你是纳萨力克的统治者!就算对方是能炸平山脉的恶魔,在学园规则下也翻不了天!气势不能输!’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同样坐得笔直,帝国军服的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冰蓝色的眼眸毫不避讳地迎向那两点令人心悸的红光,里面燃烧着压抑了不知多久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箭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某种无形精神力量激烈碰撞的滋滋声。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终于,谭雅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童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山崩海啸般的愤怒,“‘存在的x’!”

轰——!!!

安兹颅骨内的灵魂之火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核心,瞬间猛烈地膨胀、摇曳、几近炸裂。

‘存在的x?!x?!’ 铃木悟的意识在疯狂尖叫,如同被一万只尖叫鸡围攻,‘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这个代号…这个代号好像之前对……阿库娅说过,是什么东西啊……’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安兹那并不存在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停滞了,空荡荡的胸腔里只剩下灵魂之火疯狂燃烧的嗡鸣声。那两点猩红的眼瞳,极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是瞬间,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动摇,依旧被对面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冰蓝眼眸捕捉到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 谭雅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她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冰蓝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收缩,死死盯着安兹,仿佛要透过那空洞的眼眶,直视他灵魂深处的“真凶”!

“就是你!把我!一个本该在东京的办公室里安稳度过余生的、理性的、信奉效率至上主义的精英!”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控诉,幼小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在我人生的巅峰时刻!用那该死的列车!把我!丢进了那个该死的、充满了疯子、白痴、无意义杀戮和信仰毒气弹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让我变成了这个该死的幼女模样!让我在泥泞和血泊里打滚!让我不得不为了生存去扮演什么‘帝国恶魔’!让我失去了作为精英男性的一切尊严和未来!!”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屈辱,冰蓝色的眼眸中甚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泛起了生理性的水光,但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玩弄命运!践踏灵魂!将无辜者投入地狱的熔炉!只为满足你那扭曲的、高高在上的‘观察’乐趣?!” 谭雅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她的小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发白,“回答我!‘存在的x’!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一切?!看着我挣扎,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在你制造的炼狱里沉浮,很有趣吗?!你这…该被钉在无信者之墙上永世灼烧的混蛋!!”

恐怖的愤怒气场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硝烟与铁血的气息,狠狠撞向安兹!那并非物理的力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命运反复戏弄和折磨后所迸发出的极致怨念与绝望!这股精神层面的冲击,甚至比刚才安兹释放的死亡威压更加纯粹,更加具有穿透性!

安兹感觉自己的灵魂之火仿佛被这股滔天怨念形成的巨浪狠狠拍中!那维持着威严姿态的骷髅身躯,竟然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后仰了一下!颅骨内,铃木悟的意识已经被这信息量爆炸的控诉砸得晕头转向:

‘东京?办公室?精英?男性?列车?第一次世界大战?幼女?帝国恶魔?…等等!她…她不是原住民?!她也是…转生者?!而且…是被某个叫‘存在的x’的混蛋丢进战场的?!她以为…我是那个x?!’

巨大的错愕瞬间冲淡了恐慌!安兹猛地捕捉到了谭雅话语中最关键的信息——日本东京!这地名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等等!” 安兹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失去了刻意维持的低沉威严,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属于铃木悟的腔调。他抬起一只骨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强行打断了谭雅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控诉。

谭雅被这突然的打断噎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怒火更盛,正要继续咆哮。

“你刚才说…” 安兹强迫自己用回威严的语调,但那猩红的眼瞳却紧紧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和难以置信,锁定了谭雅,“…东京?办公室?汝…原本是…日本东京的…会社员?男性?”

谭雅拍在石桌上的小手猛地一顿!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脸上的狂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带着一丝不确定。

安兹感觉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喉咙有些发干(如果骷髅有喉咙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象征性的),猩红的眼瞳中光芒闪烁,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吐出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属于他铃木悟的烙印:

“我…也曾居于彼处。东京都…杉并区。”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具体,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玩家Id:‘飞鼠’。”

“……”

空气,彻底死寂了。

风停了。树叶的沙沙声消失了。连远处学园隐约的喧闹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石桌两侧,骷髅魔王与幼女少校,四目相对(红瞳对蓝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谭雅脸上那副“终于找到仇人,今天就要同归于尽”的狂怒表情彻底碎裂、剥落。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溜圆,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一尊精致的瓷娃娃被按下了关机键。大脑里,那些关于复仇的咆哮、关于命运的控诉、关于“存在的x”的滔天恨意…此刻全都变成了一片刺眼的、混乱的雪花噪点。

安兹也好不到哪里去。猩红的眼瞳虽然依旧燃烧,但那光芒却显得有些呆滞。他放在石桌上的骨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颅骨内的铃木悟小人,此刻正和另一个同样懵逼的小人(谭雅前世形象)隔着虚空大眼瞪小眼。

“…东…东京都?杉…杉并区?” 谭雅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会社员?你…你也是…?” 她似乎无法组织起完整的句子,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思维彻底宕机。

“啊…” 安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那威严的骷髅头颅,极其轻微、极其笨拙地点了一下。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谭雅最后一丝怀疑。

“……”

又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两人就这么呆呆地对视着,石桌上冰冷粗糙的触感仿佛成了连接两个错乱灵魂的唯一媒介。

终于,谭雅冰蓝色的眼眸中,那滔天的怒火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荒谬、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他乡遇故知的微弱悸动?她紧绷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有些脱力地坐回了石凳上。

“…老乡?” 她看着眼前这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眼冒红光的骷髅架子,艰难地、试探性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一种…“这世界疯了”的无力感。

安兹沉默了两秒。猩红的眼瞳闪烁了一下。然后,那威严的骷髅头颅,再次极其轻微、极其笨拙地点了一下。

“…幸会。”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安兹似乎觉得光说两个字不够,又下意识地抬起一只骨手,用那森白的、能轻易捏碎钢铁的指骨,有些尴尬地、轻轻挠了挠自己光滑的、没有任何发丝覆盖的…后脑勺部位。

“……”

樱花树下,石桌旁,空气再次陷入了微妙的安静。但这一次,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杀意,没有了歇斯底里的控诉,只剩下两个灵魂在巨大荒谬感冲击下的茫然无措,以及一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诡异共鸣。

距离石桌几十米外,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紫色荧光的巨大蕨类植物丛后。

几双眼睛,正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死死地盯着石桌旁那两个“相谈甚欢”的身影。

“那个…那个不知廉耻的幼女!她竟然坐下了!还和安兹大人面对面坐着!” 雅儿贝德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变形,她死死抓着面前一根粗壮的蕨类茎秆,纯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

那根可怜的茎秆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迅速蔓延开细密的裂痕。“她到底在对安兹大人说什么?!为什么安兹大人看起来…看起来…” 她无法形容安兹那有些“呆滞”的反应,只觉得心如刀绞。

“啊!我看到了!那个贱人!她刚才竟然敢拍桌子!对安兹大人咆哮!” 夏提雅猩红的瞳孔缩成了危险的针尖,尖锐的小虎牙完全呲了出来,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她小小的身体因为暴怒而微微颤抖,脚下,一小片粘稠的猩红血池虚影不受控制地浮现,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不可饶恕!不可饶恕!我要吸干她的血!把她做成献给安兹大人的忏悔祭品!”

“冷静!雅儿贝德!夏提雅!” 迪米乌哥斯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或者说狂热分析)的光芒,试图安抚两位濒临暴走的守护者,“安兹大人深谋远虑,此举必有深意!那幼女提督身份特殊,力量强大,安兹大人或许是在…招揽她?或者…获取重要的异世界情报?你们看,安兹大人虽然姿态威严,但似乎…在倾听?” 他努力为安兹的“呆滞”寻找合理的解释。

“倾听?!安兹大人需要倾听那种低贱幼女的废话?!” 雅儿贝德猛地转过头,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身后的巨大黑翼不受控制地猛然张开,掀起的劲风瞬间吹倒了周围一片蕨类植物!“招揽?!情报?!不!迪米乌哥斯!你难道没看到吗?!那个幼女看安兹大人的眼神!那根本不是敬畏!那是…那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和疯狂!她一定是想用卑劣的手段蛊惑安兹大人!想成为安兹大人的…婚约者!” 她尖声嘶吼出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词。

“婚约者?!” 夏提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锐刺耳!脚下的血池虚影瞬间沸腾翻滚!“就凭她?!一个发育不良的、穿着可笑军装的幼女?!她也配?!安兹大人是属于纳萨力克的!是属于我的!杀了她!现在就去杀了她!” 她小小的指甲瞬间暴涨,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作势就要冲出去。

“不行!夏提雅大人!” 潘多拉·亚克特及时出现(他不知何时也摸了过来),用极其浮夸的姿势拦住了夏提雅,脸上带着“悲恸”的表情,“冲动是魔鬼!安兹大人的深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您看!安兹大人似乎…在笑?!” 他指着远处石桌。

只见安兹似乎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然后那个金发幼女也回应了一句。接着,安兹竟然抬起了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似乎是教室的方向)。潘多拉立刻脑补:“啊!安兹大人指向了远方!那一定是象征着星辰大海的征途!是在向新盟友展示未来的蓝图!”

雅儿贝德和夏提雅顺着潘多拉指的方向看去。安兹确实抬手指了一下,动作显得有些…随意?甚至有点笨拙?但这丝毫不能熄灭她们的怒火。

“蓝图?!征途?!我看是那个贱人提出了什么非分的要求!安兹大人被迫答应了!” 雅儿贝德咬牙切齿,美丽的容颜因为嫉妒而扭曲,“‘婚约’!我听到了!那个幼女刚才绝对提到了‘婚约’这个词!还有‘日本’!那是什么邪恶的契约仪式吗?!‘和真’!那个名字!她一定是在逼迫安兹大人许诺,让她成为唯一的‘和真’(日语‘妻子’发音wani)!不可饶恕!!” 她完全曲解了谭雅愤怒时提到的“混蛋”和“战场”,以及安兹提到的“杉并区”和“和真”。

“‘和真’?!唯一?!” 夏提雅彻底疯了,猩红的瞳孔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猛地挣脱潘多拉的阻拦,尖锐的指甲划破空气!“我要撕碎她!把她的心脏挖出来献给安兹大人!证明我才是唯一的‘和真’!!” 她化作一道猩红的残影,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冷静!两位!学园规则…” 迪米乌哥斯急忙劝阻,但显然已经拦不住暴走的守护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铃铃——!!!”

悠扬而穿透力极强的上课预备铃声,如同冰冷的圣水,瞬间浇在了雅儿贝德和夏提雅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杀意之上!

两人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铃声!该死的学园铃声!扣分!检讨!阿尔泰尔校长的军刀!这些恐怖的惩罚如同枷锁,瞬间勒紧了她们疯狂的神经!

石桌旁,安兹和谭雅显然也听到了铃声。安兹似乎说了句什么(雅儿贝德发誓她听到了“上课了”几个音节!),然后那个金发幼女点了点头(动作在雅儿贝德看来充满了得意和挑衅!)。接着,两人竟然…同时站了起来!一副“相谈甚欢,下次再聊”的模样!

“可恶!” 雅儿贝德看着谭雅那幼小的身影跟在安兹身后,朝着教室方向走去,气得浑身发抖,纯白的脸上布满寒霜,金色的眼眸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贱人!给我等着!” 夏提雅收回暴涨的指甲,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谭雅的背影,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洞穿,小嘴里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下课…就是你的死期!”

A班教室。

烹饪课的狼藉已被效率惊人的魔像傀儡清理一空,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清洁剂和…难以完全祛除的焦糊混合气味。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座位,大部分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无论是被黑暗料理荼毒了感官,还是被安兹的威压和谭雅的杀气波及,都消耗了不少精神。

当安兹那高大威严的漆黑身影和谭雅那娇小笔挺的军服身影一前一后踏入教室时,原本还有些低声交谈的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气氛…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安兹(铃木悟)敏锐地感觉到了。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恐惧或好奇,而是混杂了更多的东西——

雅儿贝德和夏提雅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谭雅身上,毫不掩饰那刻骨的杀意和嫉妒,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她们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因愤怒而微微扭曲。

迪米乌哥斯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安兹和谭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睿智的…过度解读?他手中的笔记本似乎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潘多拉·亚克特则是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激动表情,看着安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看着谭雅的眼神则像是在看一件“安兹大人新获得的珍贵藏品”。

阿卡多的目光在谭雅身上停留了一瞬,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玩味和…一丝极其淡薄的、仿佛嗅到了同类危险气息的兴趣?随即又恢复了慵懒的厌世。

安德森神父看着安兹和谭雅(尤其是谭雅身上那残留的、被他视为“亵渎”的杀气),眼神更加厌恶,嘴里无声地蠕动着,显然在默诵驱魔经文。

和真、阿库娅、惠惠、达克妮斯四人组则是一脸茫然加八卦,尤其是和真,看看安兹那骷髅头,又看看谭雅那幼女脸,表情极其精彩,似乎在脑补什么限制级画面。

苍影依旧在角落阴影中,但安兹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哥布塔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安兹,仿佛安兹刚征服了星辰大海回来。

而谭雅这边,她身后的拜斯、沃伦、格兰兹三人,表情则更加复杂。他们看着自家长官和那位恐怖骷髅“单独谈话”后回来,谭雅中校脸上虽然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狂暴戾气?这让他们既松了口气,又感到无比困惑和…一丝不安?谭雅中校…不会真的和那个非人存在达成了什么危险的协议吧?

安兹顶着这无数道含义复杂、压力山大的目光,强撑着无上至尊的威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位于教室前方,自带王座特效的专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雅儿贝德和夏提雅那如同实质的怨念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完了…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铃木悟的灵魂在哀嚎。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谭雅。幼女提督似乎完全无视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位于教室中后部,203小队中间),冰蓝色的眼眸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只是坐下时,小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制服口袋里的怀表,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安兹在自己的“王座”上坐下,猩红的眼瞳扫视全场,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的骨指,在宽大的法袍袖口掩盖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地蜷缩了起来。

这教室…感觉比刚才的烹饪课战场,还要让人窒息。

而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新的老师,到了。

安兹和谭雅的目光在空中极其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安兹的红瞳中闪过一丝无奈和“下课再聊”的暗示。谭雅的蓝眸则微微眯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风暴,只是暂时平息。下课铃声,将是下一场混乱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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