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冰冷的合金外壳融入暮色，巨大的阴影吞噬了阿土的身影。
他蹲在滚烫的沙地上，小心翼翼地挖着坑，粗粝的手指被沙砾磨得通红。
那罐被陆泽嫌弃“齁甜”的仙人掌果混合汁液，被他像埋藏宝藏一样，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沙坑深处。
“埋这干啥？”老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解。他脸上的刀疤在暮色中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阿土没有立刻回答。
他认真地用粗粝的手掌将温热的沙子推回去，仔细地压实，最后还在上面放了一块形状奇特、被风沙侵蚀得满是孔洞的黑色石头作为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望向飞艇消失的天际尽头，那里只余下一道模糊的航迹云。
沙风吹乱了他粗硬的头发，拂过他那双在暮色中依旧明亮的、属于兽类般忠诚的眼睛。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得近乎傻气的笑容，牙齿在昏暗中白得晃眼，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钻进老石的耳朵里：
“等下次大人迷路了……”他拍了拍手上沾满的沙土，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笃定，“闻着味儿……好找回家啊！”
———
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隔绝了外面营地里粗野的喧嚣和机油味。
林晚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紧张和沙尘都吐出去。
这间所谓的“独立休息舱”，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个设备齐全的禁闭室。
空间不大，四壁都是冷硬的合金板，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LEd灯管散发着无情的光。
一张窄小的折叠床，一个固定在墙上的金属小桌板，角落里还有个用透明防爆材料隔开的微型洗漱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特有的冰冷气味。
唯一的“优待”，大概就是她手腕上那副冰冷硌人的能量手铐被解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脚踝上多了一个同样不起眼、却沉甸甸的金属环——电子镣铐。
幽蓝的指示灯在环上规律地闪烁，无声地宣告着她囚徒的身份和活动范围。
林晚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却酸痛不已的手腕，走到那张小折叠床边坐下。
金属床板冰凉坚硬，硌得她屁股疼。
她低头，身上还裹着陆泽那件宽大得不合身的深灰色作战服，空荡荡的袖管垂下来，像唱戏的水袖。
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再次摸向内衬领口下方。
那朵缠绕着蝙蝠翼荆棘的暗纹玫瑰，触感依旧清晰。
专属能源顾问……
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这头衔听着挺唬人，本质上不就是个随时可能被切片研究的“新型号电池”或者“人肉激光炮充能器”吗？
陆泽那家伙，用一个看似体面的身份把她圈禁起来，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舱内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这份安静却让人心头发毛。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处境。
刀疤男那毫不掩饰的恶意，陆泽那捉摸不透的态度，还有这鬼地方弥漫的野蛮和危险气息……她必须尽快找到自保的筹码。
筹码……
她的目光落在被随意扔在金属小桌板上的那个透明隔离袋里。
袋子里，正是那个彻底报废、沾满沙砾的珍珠白色美容仪。
它像个被遗弃的玩具，安静地躺在那里，前端那个曾经射出微弱红光的圆形凹槽黯淡无光。
美容仪……激光……聚焦……阿土后背的图腾……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如同沙漠里顽强钻出的仙人掌幼苗，在她脑海中开始扎根。
或许……这个被陆泽定义为“新型武器”核心的破烂玩意儿，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就在她盯着美容仪出神时，舱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通讯面板突然亮起红光，发出短促的“嘀嘀”声。
林晚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那个面板。
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响起：“c-7号休息舱人员，林晚。指挥官传唤。请立刻前往b区三号会议室。重复，请立刻前往b区三号会议室。”
传唤？这么快？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作战服，尽量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偷来的，然后拉开了舱门。
门外，一个穿着标准铁爪帮杂兵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士兵已经等在那里。
他看了林晚一眼，没说话，只是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转身就走。
林晚赶紧跟上，脚踝上的电子镣铐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咔哒”声，在空旷冰冷的金属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声音像无形的鞭子，提醒着她的处境。
走廊四通八达，如同钢铁巨兽的血管。
沿途经过一些敞开的舱门，能看到里面堆放着各种狰狞的武器零件、维修工具，或者一些穿着工装、满身油污的人在忙碌。
投射过来的目光依旧充满审视和漠然，但或许是因为陆泽那句“专属能源顾问”的身份，少了些赤裸裸的恶意，多了几分探究。
士兵带着她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金属大门前。
士兵在门侧的识别器上刷了一下身份卡，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味、机油以及某种金属过热后特殊气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同时涌入的，还有嘈杂的争论声。
门内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充满了粗犷工业风格的会议室。
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由厚实金属板焊接而成的会议桌，边缘还带着未打磨干净的焊疤。桌子周围坐着几个人。
主位上，坐着一个身形异常魁梧的光头男人。
他穿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露出两条布满狰狞刺青、肌肉虬结得如同老树根般的粗壮手臂。
一张方脸上横肉堆叠，眼神凶戾，如同盘踞在巢穴里的暴熊。
他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林晚怀疑是某种劣质烟草卷的），烟雾缭绕。
这就是“铁爪”？林晚心里咯噔一下。
坐在光头左手边的，正是那个脸上带刀疤、在停机坪挑衅陆泽的壮汉。
此刻他正斜靠在椅背上，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大大咧咧地搁在会议桌边缘，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林晚刚进门的瞬间就黏了上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算计。
而陆泽，则坐在光头的右手边。
他已经脱掉了那身沾满沙尘的作战外套，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战术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手臂。
防沙面具也摘了，那张过分英俊又过分冷漠的脸在昏暗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中，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他面前摊开着一个数据板，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无声地滑动着，似乎对会议室里的嘈杂充耳不闻。
除了这三个核心人物，桌边还零散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或技术人员的人，表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