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京城墙垣在暮色中如同盘踞的巨兽,城门口车马辚辚,人流如织。跟随海瑞的仪仗,顾言卿一行人的马车缓缓驶入这座帝国的心脏。
不同于金陵的烟水柔媚,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肃穆的权势气息。宽阔的街道,整齐的坊市,林立的官署,以及不时走过的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吏,无不彰显着此地乃是天下权力的中心。
海瑞的官职在京城算不上显赫,但其“海青天”的刚直之名早已传遍朝野。仪仗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投以敬重的目光,而一些官员则神色复杂,或敬畏,或忌惮,或冷漠。
“顾先生,本官需即刻入宫缴旨。你们初来乍到,京城水深,万事需谨慎。”海瑞在驿馆前下马,对顾言卿郑重嘱咐,“我已为你等安排好了住处,是南城一处清静院落,主人是我一位致仕的老友,值得信赖。若有急事,可去都察院寻我。”
“多谢海大人周全。”顾言卿深深一揖。他知道,海瑞此举已是冒了不小的风险。
辞别海瑞,顾言卿等人按照地址,找到了位于南城榆钱胡同的一处小院。院落不大,但清幽整洁,主人是一位姓陈的 retired 老翰林,为人耿直,因不满朝中龌龊而致仕归家,与海瑞是莫逆之交。陈老翰林并未多问顾言卿等人来历,只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便自去书房读书了。
安顿下来后,顾言卿立刻召集众人商议。
“京城不比金陵,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眼线遍布。”顾言卿神色凝重,“当务之急,是摸清形势,找到突破口。”
“东家,我们从何处入手?”燕十三问道。在这天子脚下,他感觉一身武艺似乎有些无处施展。
顾言卿沉吟道:“张保的靠山在司礼监,玄阴教的总坛必然隐秘。但我们手中有几个线索:一是李文死前提到的‘幽冥尊者’和玄阴教与朝中权贵的勾结;二是那批被截获的‘幽冥箭’如今应该已押送至刑部或厂卫;三是……我父亲当年在工部,或许留下了一些关于‘癸字道’乃至更早秘辛的卷宗。”
苏云裳补充道:“还有那位在龙潭镇码头暗中窥视我们的人,其身份或许也是关键。”
水虺开口道:“我在漕帮京城分舵有几个过命的朋友,或许能通过江湖渠道,打探一下玄阴教在京城的蛛丝马迹。”
“好!”顾言卿点头,“我们分头行动。水虺兄弟,劳烦你联络漕帮朋友,打探玄阴教。顾北叔,您对京城旧事熟悉,设法查访我父亲当年在工部的故交或可能遗留的线索。十三,你负责护卫院落安全,并熟悉周边环境。云裳,你与我一起,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苏云裳问。
“贡院街,书肆。”顾言卿道,“京城最大的书肆汇集之地,也是各路消息暗中流传的场所。我们需要了解当前朝堂的格局,特别是与张保、司礼监相关的动态。”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行动。顾言卿和苏云裳稍作易容,扮作一对寻常读书人夫妇,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贡院街。
街道两旁书肆林立,典籍翰墨之香弥漫。顾言卿并非真的来买书,他带着苏云裳流连于几家最大的书肆,看似翻阅典籍,实则竖耳倾听茶座间文人墨客、落魄官吏们的闲聊。
“……听说没有?南京那边出了大事,海刚峰扣了一批邪门的箭矢,牵扯到守备太监……”
“嘘……慎言!此事诡异,朝中讳莫如深。据说通政司那边压下了不少奏章……”
“唉,多事之秋啊。听说宫里那位老祖宗(指司礼监大太监)近来身子不爽利,底下几个秉笔斗得厉害……”
“可不是,张保可是那位老祖宗的干孙子,这次怕是……”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顾言卿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图景:司礼监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张保之事可能引发了权力震荡;海瑞的奏章果然被有意压制;朝廷对幽冥箭事件的态度暧昧不明。
在一家名为“翰墨斋”的书肆二楼茶座,顾言卿偶遇了一位正在独自喝闷酒的老儒生。老儒生似乎颇有见识,几杯酒下肚,便开始感慨朝局昏暗,言谈间提到了一个名字——御用监太监,兼掌东厂,冯保。
“冯保?”顾言卿心中一动。此人权势熏天,是司礼监仅次于掌印太监的实权人物,难道他就是张保的靠山?甚至是……玄阴教在宫中的庇护者?
他正想旁敲侧击,那老儒生却似乎意识到失言,慌忙结账离去。
离开书肆,华灯初上。顾言卿和苏云裳走在回榆钱胡同的路上,心情并不轻松。京城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就在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时,顾言卿突然拉住苏云裳,停下了脚步。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一直跟着他们。
被盯上了!刚进京城第一天,就被盯上了!
顾言卿握紧了袖中的短剑,对苏云裳低声道:“别回头,加快脚步,前面路口左转。”
京城的第一个夜晚,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