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街区，那间飘着铁锈和酸臭味的阁楼里，艾文·斯派克蜷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月亮日的疯狂过去了好几天，艾文才发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他成功了。
他从那具神性怪物身上，夺取了晋升更高序列的关键物品——那颗融合了塞拉菲娜·晨星残余意识和知识本源污染的头颅。
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它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也确实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三头运算”。
这个词，是艾文从剧痛和疯狂的间隙中，为自己新能力下的定义。
他的大脑不再是单一的。
它变成了三个独立思考的脑子。
他自己的意识，挣扎的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指令。
他右肩上，老学者塞缪尔的头颅，用严谨的逻辑剖析着所有信息，试图在混乱中建立秩序。
而他左肩上，新来的塞拉菲娜的头颅，则是一个纯粹的噪音源。
起初，艾文以为这是恩赐。
他可以在推导一个复杂公式的同时，构思一篇反驳它的论文，还能清晰听到楼下街道上两个醉汉的争吵。
他的信息处理能力，大幅增长了。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份恶毒的诅咒。
因为他关不掉它。
当他想喝一口水时，三个声音同时在他脑海中炸开。
【水分子由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构成，键角约为104.5度。】——这是塞缪尔教授冷静的分析。
【放开我，我不要被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是塞拉菲娜疯狂的叫唤。
【我……】——这是艾文自己微弱的渴望。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想拿起杯子，但另一股意志却想将杯子摔碎。
他的身体，成了三个意志争夺控制权的战场。
剧痛，从左肩的缝合处传来。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
他凡人的血肉之躯，正在被那颗头颅里残留的神性污染疯狂的撕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号在游走，灼烧着他的神经。
幻觉，接踵而至。
他开始出现幻听。
有时，是塞拉菲娜在水晶宫剧院舞台上演唱的空洞咏叹调。歌声回荡在他脑海，每一个音符都精准的令人窒息。
但紧接着，歌声就会被扭曲，变成刺耳的尖叫。
有时，他又听到塞缪尔教授在给他上课，用干燥平稳的语调，讲解着星体物理学理论。
【……根据开普勒第三定律，行星公转周期的平方与其轨道半长轴的立方成正比。这是一个稳定的宇宙模型。】
但教授严谨的讲解，又会被塞拉菲娜打断。
【你们这群杀人犯，放开我，快！】
幻视也来了。
他看着阁楼里那张破旧的木桌，桌上的纹理会突然活过来，扭曲蠕动，变成塞拉菲娜那张在痛苦和狂喜中扭曲的脸。
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昏黄的月亮在他眼中，变成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冷漠的注视着他。
他甚至会在墙壁的霉斑上，看到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记忆碎片。
看到莱特那张苍白英俊的脸，凑到耳边低语。
看到钟楼塔顶，海量的信息将自己彻底淹没。
看到自己变成一个由骨刺和符号构成的怪物，发出毁灭世界的歌声。
那是塞拉菲娜的记忆。
“不！那不是我！”
艾文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试图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驱逐出去。
但那三个脑子，却在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艾文的意识在尖叫：“停下！快停下！”
塞缪尔的意识在分析：“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记忆入侵，自我认知模型正在被污染，逻辑完整性受损率百分之三十七……”
而塞拉菲娜的意识则在狂笑：【我要把你的意识吞并！】
他的理智正在崩塌。
艾文开始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幻觉。
他走到水盆前，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但当他低下头，看到水面倒影的瞬间，他发出一声尖叫。
水面倒映出的，是三张扭曲的、重叠在一起的脸。
一张，是他自己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
一张，是塞缪尔教授那张写满不解的苍老面孔。
还有一张，是塞拉菲娜那张挂着诡异微笑的女人的脸。
三张脸，同时看着他。
三张嘴，同时对着他说话。
【你是谁？】
【我是谁？】
【我们是谁？】
“不……不！”
艾文猛地一拳砸向水盆。
陶瓷盆子四分五裂，水花溅了他一身，也打碎了那个恐怖的倒影。
但他知道，那就是真实。
他的人格，正在被塞拉菲娜意识吞噬。
他正在变成一个由学者、疯子和求生者构成的矛盾怪物。
“如果再不想办法……”
艾文靠着墙壁，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就会……变成下一个怪物……”
这个念头，瞬间穿透了他脑海中所有的混乱。
他不能死。
更不能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怪物。
他必须夺回控制权。
他必须让那个该死的声音，彻底臣服于自己。
艾文颤抖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向桌上那盏还在摇曳的煤油灯，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蠹虫，”
“您是秩序与混沌的错误嵌合，”
“是规则之外的悖论化身。”
“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