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上，数据流拧成一团乱麻。江沉揉了揉酸胀的眼窝——做鬼自然不会长针眼，但这种熬夜后的疲惫感，竟和生前通宵赶报告时如出一辙。
“老板，提神的。”无头骑士飘进控制室，腋下夹着头颅，另一只手端着碗泛绿光的液体，汤汁正顺着盔甲往下滴，“孟婆新配方，说一口能顶三天。”
江沉接过碗，指尖触到冰凉的碗沿。他凑近闻了闻，薄荷混着咖啡因的刺鼻气味里，还掺着一股说不清的草药腥气。“你能不能先把头装回去？”他皱眉，“对着你胸口说话，总觉得别扭。”
无头骑士应了声，把头颅往颈上一按，“咔嚓”一声，脖子转了半圈才卡到位，顺手抹了把肩甲上的灰。“刚才过道里阴风太大，刮歪了，取下来重新拧了拧。”
隔壁治疗舱传来一声轻笑。林晚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比昨日稍好了些。阴蚀II型病毒与符咒反噬交织，让她大多时候都处于昏睡状态。
江沉瞥见她搭在被子外的手——指尖还泛着淡绿色，随即转向投影：“银行那批内部通讯，破译多少了？”
一周前，技术小组钻了银行加密系统的漏洞，截获了大量熵鬼与高层的往来信息。那套密码体系极其复杂，比阳间最严密的防火墙还要难缠，这群技术鬼已经连续奋战多日。
“八成。”戴厚眼镜的程序员飘过来，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关节上还沾着未干的代码荧光，“银行的加密逻辑，比我生前设计的双十一风控系统还要复杂。”
江沉挑眉：“能让你这个连续工作九十六小时猝死的家伙说‘复杂’，看来确实不简单。”
“是九十六小时！”程序员急着纠正，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闪过一串乱码，“老板，我的职业操守您是知道的。”
江沉摆手：“好，是我记错了。说说吧，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熵鬼的目的不只是破坏。”程序员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全息屏闪烁两下，弹出一个三维流程图，标题格外醒目——“阴阳经济体系重构计划”，“他们有一套完整的三步策略。”
“第一步：内部瓦解。”他点向图中标红的节点，“利用阴蚀病毒寄生关键人物，从内部摧毁抵抗力量——我们之前已经吃过亏了。”
江沉想起那些被寄生后癫狂的员工，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面板：“第二步？”
“第二步：资源垄断。”投影切换成阴间资源分布图，上面清晰标注着通冥石和幽冥玄铁的矿场位置，“熵鬼借助银行的壳，悄悄吞并了这些战略矿场的所有权。”
无头骑士倒吸一口凉气——虽然鬼魂并不需要呼吸：“我们之前接手的那个废弃矿场……”
“就是他们抛弃的废矿。”程序员点头，“矿石早已采空，底下还藏着病毒实验室。既甩掉了包袱，又给我们设下陷阱，一箭双雕。”
“典型的银行作风，从不做亏本买卖。”江沉揉着太阳穴，“第三步？”
程序员停顿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才落下：“第三步：规则重塑。”
全息屏上跳出一组复杂的数学模型，江沉认出这是描述阴阳经济平衡的方程式——当初为了弄懂这个，他曾拉着阴间经济学家聊了整整一夜。
“他们不是要摧毁经济体系，而是想……”程序员挠了挠后脑勺，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重写规则，让阴阳两界的财富，全部流向他们的口袋。”
江沉身体前倾：“他们要成为规则本身？”
“是成为制定规则、执行规则的人。”程序员将模型放大，“您看，他们要掌控货币发行、资源分配和交易规则这三把钥匙，把整个阴阳两界变成私人金库。”
无头骑士困惑地挠着头盔：“老板，能说得明白点吗？”
江沉叹了口气：“简单说，熵鬼不想抢银行，他们要自己开银行——而且是唯一的一家，所有人都只能和他们交易。”
治疗舱里，林晚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指尖攥紧了扶手：“这比我们想的更糟……掌握了规则，就能决定谁富谁穷，哪个势力存活，哪个灭亡……”
“就像玩大富翁游戏，有人既是玩家又是裁判，其他人根本没有赢的机会。”江沉补充道。
“更可怕的是，这个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五。”程序员调出进度条，“要不是我们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现在可能已经无力回天了。”
江沉在原地踱步，魂体微微发飘：“所以熵鬼不是破坏狂，而是……金融投机者？”
“是金融恐怖分子。”林晚气若游丝，“用经济作为武器，谋求绝对权力。”
突然，全息屏爆出刺目的红光，一条标着“最高机密：终局计划”的新信息弹窗跳出，格式与之前的通讯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江沉凑近屏幕。
“像是熵鬼高层直接发送的，加密等级更高……”程序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额角渗出灰色雾气——那是鬼魂过度劳累的表现，“需要调动更多算力……”
江沉看了眼治疗舱中闭目休息的林晚，她的睫毛仍在轻轻颤动。“需要什么资源尽管提。”他声音低沉，“必须弄清楚他们的底牌。”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个总部高速运转。江沉甚至动用了新建的幽冥云计算中心，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震耳欲聋。
直到次日午夜，程序员突然高喊：“破解成功了！”
江沉快步走去，只见对方扶着眼睛，眼眶中的血光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发颤：“老板，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直接说。”江沉握紧拳头。
“熵鬼不是要控制经济……”程序员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他们想……重启整个阴阳经济系统。”
“重启？”江沉皱眉，“什么意思？”
“就像电脑崩溃后重装系统。”程序员指向屏幕，“他们要制造一场大规模经济危机，彻底摧毁现有体系，然后安装一个全新的——完全由他们控制的新系统。”
无头骑士歪着头，头盔滑到肩上：“这话听着耳熟……”
“阳间历史上，不少独裁者都玩过这一招。”江沉脸色铁青，“经济崩溃后再推行新秩序，只不过熵鬼要把整个阴阳两界都卷进来。”
“他们选择在三个月后的‘阴阳金融峰会’动手。”程序员调出日程表，“届时两界金融领袖都会到场。”
江沉突然愣住：“等等，如果重启，现有的货币怎么办？”
“归零。”程序员将屏幕转向他，字体被放到最大，“所有基于现有体系的财富，全部归零。”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治疗舱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归零？”无头骑士声音拔高，“意思是我们的幽冥元……全都变成废纸？”
“不止我们的。”江沉声音沙哑，魂体微微发颤，仿佛被忘川之水浸透，“阴阳两界所有的货币，幽冥元、阴元、冥币……全部作废。”
林晚挣扎着坐起，舱门嘶地滑开一条缝：“经济崩溃会引发混乱……阴阳界限可能都会消失……”
“这才是最狠的。”程序员调出最后一页分析，“规则混乱，两界可能会彻底融合。”
江沉扶住控制台，虽然鬼魂不会腿软，但他感觉自己的魂体在摇晃：“所以他们不是为了财富，而是要……重置整个世界？”
“是格式化。”程序员低声说，“先格式化，再安装他们的系统。”
无头骑士终于慌了，把头盔放在控制台上：“那我们怎么办？能阻止吗？”
江沉凝视着全息屏上的计划图，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节点：“知道计划只是第一步，现在要想办法反击。”他转向程序员，“这么庞大的计划，一定有漏洞，能找到吗？”
程序员立即敲击键盘，屏幕跳出模拟数据：“正在运行模型……找到了！要引发系统崩溃，必须同时激活三个关键节点！”
江沉眼睛一亮：“哪三个？”
“第一个是峰会的中央结算系统，第二个是幽冥联合储行的主服务器，第三个是……”程序员突然停住，手指悬在键盘上一动不动，耳尖泛起灰色，“第三个是……我们总部。”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连仪器声都变得微弱。
无头骑士率先爆发：“什么意思？我们总部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看起来是的。”程序员调出总部设计图，线条被标成刺眼的红色，“我们这栋建筑，被改造成了……能量放大器？或者说，规则放大器。”
江沉猛然想起建设总部时的情形——银行当初异常爽快地批准了计划，还主动提供“技术支持”，连设计图纸都是他们“推荐”的设计院出具的。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林晚靠在舱壁上，声音虚弱，“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我们的崛起，我们的成就，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江沉魂体中升起，灼烧着他的每一寸。活了这么久，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像提线木偶，还是可以随手丢弃的那种。
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声音反而变得平稳：“好，既然他们修改规则，我们也不必按常理出牌了。”
他转身面对团队，眼神坚定如幽冥玄铁：“熵鬼想要重置？那我们就给他们准备一个惊喜——在系统崩溃前，先搭建一个备用方案。”
无头骑士抓了抓后脑勺：“老板，什么意思？”
江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狠劲的笑意：“意思是，我们要创造一种全新的数字货币，独立于现有金融体系，去中心化，无人能够操控。”
程序员眼睛顿时亮了，眼镜滑到鼻梁上：“区块链技术？”
“类似，但要结合阴阳两界的特性。”江沉踱着步，指尖在空中勾勒构想，“我们要建立一个即使旧系统崩溃，也能继续运转的经济体系。”
“可是只有三个月，来得及吗？”林晚担忧地问。
“来不及也要来得及。”江沉停下脚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如果我们能提前引爆危机，但是按照我们的规则来呢？”
他扫视在场的每一个成员：“熵鬼以为经济是他们的武器，但他们忘了，经济本质上是信心的游戏。而信心，是可以转移的。”
无头骑士将头盔往颈上一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老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反正都死过一回了，大不了再散一次架！”
江沉点头，走到治疗舱前，轻轻触碰林晚冰凉的手。“而且，我两个都要保住。”他的声音柔和了些，“你，和这两界。”
他转过身，声音陡然提高：“好了各位，开始工作！熵鬼想要金融末日？那我们就给他们一场货币起义！”
命令下达，整个总部瞬间沸腾，脚步声、键盘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江沉站在原地，望着忙碌的身影，眼中藏着一丝未说出口的忧虑——这场仗若是输了，就是两界的终结。
而此时，在总部最高层那个被熵鬼改造成“规则放大器”的机房里，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绿色雾气正沿着通风管道蔓延，擦过天花板时，留下了一道几乎透明的痕迹，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