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声明:接下来这两章有好吃的】
1920年12月9日凌晨2时17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以南,三号公路与西伯利亚铁路交叉口外围。
如果你在西伯利亚,那么你就会发现温度计的水银柱已缩至零下三十九摄氏度的刻度之下,朔风自北方的萨彦岭隘口呼啸而下,裹挟着细密如沙的冰晶,在早已冻硬的雪原上掀起阵阵“白毛风”。
能见度在狂风的间歇中勉强维持在百米左右,随即又被新一轮雪雾吞噬。
在这片被严寒与黑暗统治的死亡之地,三号公路交叉口那几栋残破建筑构成的德军据点,如同暴风雪中飘摇的孤灯。
埃尔温·隆美尔上校站在混凝土岗楼顶层的观察哨内,透过结满冰霜的观测窗缺口,凝视着北方那片被黑暗与风雪笼罩的原野。
他未戴手套的右手紧握着一具缴获的俄制战壕潜望镜,金属镜筒的冰冷透过皮肤直刺骨髓,却让他的思维异常清晰。
岗楼内部,马灯摇曳的昏黄光线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颧骨处的冻伤初愈后留下的暗红色痕迹在光影下格外明显。
“俄国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隆美尔的声音低沉沙哑,因持续指挥而略带疲惫,却依旧保持着钢丝般的张力。
他身旁,作战参谋海因茨·维尔纳中尉正就着摊开在弹药箱上的地图,用冻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指标注着最新侦察信息。
“上校,前沿观察哨报告,北面约一点五公里处有大规模人员集结迹象,估计至少两个营,伴随有坦克引擎声,东侧铁路线方向也有活动,可能是试图迂回。”
维尔纳的汇报简洁扼要。
隆美尔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潜望镜。他早已预料到苏军的反扑,失去这个交通枢纽,意味着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城南防线将面临被彻底割裂的危险,斯大林绝不会坐视。
关键在于,如何利用手中有限的兵力,在这片无险可守的雪原上,抵御住数倍于己、且必然疯狂的敌人。
他并非计划单纯固守,凌晨时分,当苏军第一波试探性攻击被击退后,隆美尔便开始了他的防御布置。
这套体系的核心思想并非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而是一个具有弹性的、多层次的“刺猬阵”。
“命令。”隆美尔放下潜望镜,转身面对维尔纳,语速快而清晰。
“第一,将所有剩余的20毫米机炮炮弹集中,加强给东侧木材加工厂废墟和北侧路基排水沟处的两个Schwerteisen半履带装甲火力点。它们的任务不是歼敌,是在五百米距离上精准压制苏军重机枪和可能的步兵炮,打乱其进攻队形。”
“第二,所有Schwerteisen半履带装甲立即撤出前沿,转移至交叉口西南方向的废弃木材堆场隐蔽,引擎保持低速空转,乘员不得下车,随时待命。它们是我唯一的机动预备队。”
“第三,步兵连队以班为单位,立即前出至交叉口外围三百至五百米区域,依托现有的厂区断墙、路堑、天然沟壑,挖掘单兵雪窝掩体。间距不得小于十五米,严禁形成线性防线。”
“每个班配备一挺mG08或缴获的马克沁,弹药分散配置,告诉他们,俄国人的炮火准备好覆盖射击,我们要让他们的炮弹大部分落在空地上。”
他停顿了一下,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条主要的接近道路:“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工兵连,立即行动,将我们剩下的所有炸药、缴获的俄制F-1手榴弹和m17 式木柄手榴弹,全部用上。沿这几条主攻方向,布设绊发雷、诡雷,结合照明弹,雷区不必追求致命,以制造混乱、迟滞和恐惧为目的。在开阔地带,用俄文和德文插上‘小心地雷’的标识——真的雷区要插,假的更要插。我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犹豫,都要付出代价。”
维尔纳飞速记录,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这不仅仅是防御,更是将防御转化为一种积极的、消耗敌人士气与节奏的心理战。
“最后,”隆美尔补充道,声音更冷,“所有狙击手和特等射手,配备带光学瞄准镜的步枪,自由选择隐蔽位置。优先目标:军官、政委、通讯兵、炮组人员。我要让他们的指挥在进攻开始前就陷入瘫痪。”
命令迅速传达。德军士兵们在酷寒与疲惫中,以惊人的效率执行着。他们用冻僵的手指操作工兵铲,在坚如混凝土的冻土上艰难地刨出浅浅的散兵坑;用雪块和废墟碎料伪装机枪阵地;将最后的口粮巧克力掰碎分食,以获取些许热量。没有人抱怨,长期的严酷作战已将他们磨砺成战争机器上最坚韧的齿轮。
凌晨3时45分,苏军的第一轮营级规模进攻,在缺乏足够战场侦察的情况下仓促发起。两个连的红军士兵在政治委员的驱赶下,排着相对密集的队形,踏着齐膝深的积雪,从北面压来。他们高喊着“乌拉”,试图用气势压倒防守者。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隆美尔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
最先遭殃的是前锋部队。数名士兵触发了隐蔽的绊索,照明弹尖啸着升空,在风雪中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进攻者的身影暴露无遗。几乎在同时,20毫米机炮的炮弹和mG08机枪的火舌便从两个侧翼火力点交叉射来,将暴露的队伍撕开血淋淋的缺口。进攻队形瞬间混乱。
紧接着,一辆试图从东侧迂回的惠比特犬中型坦克,在看似平坦的雪地上碾中了工兵巧妙设置的承重陷阱,一块被刻意凿薄、覆以浮雪和木板的冰面。
左侧履带轰然陷入冰窟,车身剧烈倾斜,炮塔无助地转动着。三名德军反坦克步枪手从百米外的雪窝中冷静开火,穿甲弹敲击着坦克薄弱的侧面装甲,终于有一发击穿了散热器,浓烟和蒸汽喷涌而出。
苏军的进攻并未因此停止。后续部队踏着同伴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在军官和政委的枪口逼迫下继续冲锋。战斗迅速演变为近距离的残酷绞杀。
照明弹的光芒与枪口焰在雪夜中明灭不定,手榴弹的爆炸声、冲锋枪的嘶吼、濒死者的惨叫与俄语“乌拉”的呐喊、德语“开火”的命令混杂在一起,将这片冰雪荒原变成了最原始的血肉磨坊。
二等兵汉斯·克劳泽,来自符腾堡王国埃斯林根,隶属于第7摩托化步兵团第3连第2班。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正蜷缩在交叉口东南侧一段残缺不全的石砌围墙下。他的班奉命防守这段约三十米宽的缺口。
经过数小时的激战,最初的恐惧与战斗带来的病态亢奋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生理性麻木。严寒像无数细针,穿透厚重的冬大衣、羊毛内衣和皮肤,直刺骨髓。
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唯有紧握毛瑟Gew步枪枪托的手指,而持续用力传来的阵阵刺痛感,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他所在的雪窝是军士长用缴获的俄军工兵铲在墙根下匆匆挖掘的,深度仅够半蹲,前面垒了几块冻硬的砖石作为简易射界。
克劳泽将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脸颊贴向冰冷的枪托,透过砖石缝隙,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照明弹不时划亮的雪地。风卷起雪粉,打在脸上生疼,视野一片模糊。
“克劳泽!十一点方向,那片该死的灌木丛后面!”身旁传来军士长卡尔·鲍曼压抑的嘶吼,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扭曲,“刚才有影子在动!眼睛给我睁大点!”
克劳泽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睫毛上凝结的冰霜。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却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将准星缓缓移向军士长指示的方向,一片在风雪中摇曳的枯死灌木丛。那里确实有些不对劲,积雪的轮廓似乎……过于规整?
就在这时,至少十五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后跃出,呈散兵线快速向围墙缺口逼近。他们猫着腰,脚步敏捷,显然是想利用夜色和风雪的最后掩护,发动一次短促突击。
“开火!”鲍曼军士长的命令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克劳泽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后坐力狠狠撞击着他麻木的肩膀。视野中,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黑影猛地一顿,向前扑倒在雪地里。旁边的mG08机枪开始咆哮,火舌在黑暗中拉出一道道致命的流光,将进攻者的队形搅得更加混乱。
但苏军这次投入的是经验丰富的突击队。他们并未被压制,反而利用弹坑和起伏地形,更加分散地逼近。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子弹啾啾地飞过墙头,打得石屑纷飞。
一枚俄制RG - 14 手榴弹划着弧线落在围墙外侧,轰然炸响!爆炸的气浪将积雪和碎石掀起数米高,劈头盖脸地砸在克劳泽的头盔和肩膀上,咚咚作响,震得他耳中嗡嗡直鸣。他甩了甩头,吐掉嘴里的雪沫和尘土,重新举枪瞄准。
然而,更危险的目标出现了。借着又一发照明弹的光芒,克劳泽清楚地看到,进攻队伍中有一名士兵肩上扛着一具粗短的、管状武器——是23 毫米榴弹发射器!虽然型号老旧,但在近距离对付机枪巢和人员聚集点,依然是毁灭性的。
“ Z战斗手枪!十点钟,墙根下!”鲍曼的警告凄厉而绝望。
克劳泽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狭窄的雪窝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几乎以站姿举起步枪,风雪瞬间扑打在他的脸上,刺骨冰寒。他无视了从耳边啾啾掠过的子弹和打在墙上的跳弹,将准星稳稳套住那名扛着榴弹发射器的苏军士兵因用力而微微弓起的后背。
屏息,预压扳机,击发!
枪身一震。远处的身影踉跄了一下,23 毫米榴弹发射器脱手掉落在雪中,那人也向前扑倒,
然而,暴露身形的代价立刻降临,克劳泽感到左肋仿佛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捅入!灼热的剧痛瞬间炸开,淹没了所有的寒冷和麻木。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撞在冰冷的石墙上,手中的步枪脱手滑落,掉进脚下的积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