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怔住，眉心猛地一跳，声音发紧：“李哥，嫂子不是签了咱们星耀的‘癌症病人免费治疗计划’？免费靶向药、pd-1全都囊括——一点起色都没有？”
李建国涩然地吐了口气，像把胸腔里的钝痛缓缓放出来：“审核组说秀兰的指标‘还不够格’，瘤负荷低、EcoG评分勉强算1，没到他们画的那条线。所以一直拖着，只给保守治疗，一粒试验药都没碰过。”
小李急切的说：“李哥，这回嫂子的全套体检、影像、实验室数据，您赶紧复印一份给我，明早我回公司，亲自跑审核部，再让医学那边重新评估。只要数值对上，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手续给您加急处理。”
“事到如今，也只能.......”李建国喃喃一声，嗓子像被粗砂纸磨过，眼里却猛地亮起一点火星。他连说三个“行”，音调一个比一个高，仿佛给自己打节拍，转身就朝电梯间跑去。
深夜的医院大门外，街灯昏黄。他一口气跑了四百米，拐进24小时复印店。玻璃门“哐当”推开，带进的夜风把柜台上的过塑膜吹得哗啦作响。机器预热嗡嗡作响，像另一间抢救室。他把一摞检查报告、ct胶片、血象单子全部摊在台上，手指飞快按下“复印”键——每出一页，他就抽过来折一下，像把最后一线生机折进口袋。墨粉味道刺鼻，他却顾不上，连复印了二十七张，又加急扫描了电子版，存在U盘里。十几分钟后，他捧着还发热的复印件又冲回医院
走廊尽头，小李正等在那里，白炽灯把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李建国气喘吁吁地把厚厚一沓资料递过去，指尖沾着墨粉，黑乎乎的，像刚捏过煤渣。
小李双手接过，立刻塞进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拉好拉链，又用力按了按，仿佛替希望加了一道保险。他抬头，目光郑重：“李哥，放心，我明早九点准时到公司，亲自盯着医学审核。您也保重，别让嫂子看见您垮了她的天。”
李建国点点头，喉咙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话。
次日上午九点零五分，星耀集团总部十七层，审核部的玻璃门后，冷气凛冽，仿佛置身于太平柜的清冷之中。
小李双手呈上昨晚精心封装的文件袋，封口处还残留着凌晨时分手指紧握的潮润痕迹。
审核员老金，年约四十有余，白大褂下隐约透露出爱马仕腰带的奢华光泽。他漫不经心地抽出最上方的一份pEt-ct报告，目光如扫描仪般迅速掠过，仅三秒便定格在关键之处。
“呵，这都已经是多发转移了，”他用指腹轻轻点了点报告上的高亮病灶，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挑选水果般随意，“看样子病人时日无多了，你确定还要把他纳入我们的项目？”
小李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文件袋扣紧，声音虽低却字字铿锵：
“正因为时日无多，才更要纳入！
此时给药，在家属眼中，是我们给予的‘最后一丝希望’；
若拒绝给药，则成了我们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真到了那一天，家属不会记得医学上的种种限制，只会铭记我们曾经的拒绝。
反之，若我们给了药，即便最终未能挽回生命，至少我们已竭尽全力——如此，零舆情风险，尽显人道关怀。
老金，你就签字吧，时间真的不等人。”
审核员老金凝视了小李两秒，嘴角微微抽动，似被这番话中的寒意所触动。
他默默抽出钢笔，在“医学评估”栏内流畅地写下：
“符合拓展指征，建议纳入项目。——金x”
笔锋收尾处的一挑，仿佛在生死簿上划下了一道决绝的破折号。
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落地窗，斜斜地落在消毒地板上，白得晃眼。小李脚步如风，手里攥着星耀总部刚出炉的确认报告，纸页上的公章红得刺目，像一枚滚烫的“生”字印章。
他在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李建国正坐在病床一侧，替周秀兰掖被角，听见响动猛地抬头，眼白里全是血丝。
“李哥！”小李压低嗓音，却压不住兴奋，“审核部过了，医学评估也签字了——嫂子可以进入星耀集团总部，癌症病人专区，进行系统的治疗。
他把文件递过去，厚厚一沓，A4纸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最上面是《受试者知情同意书》，黑体标题像一排钉帽，钉住希望的四个角。
“您先别急着落笔，把条款逐条看清楚。” 小李拖过椅子，坐到他对面，语速放慢，却字字敲在耳膜：
所有靶向药物、免疫制剂均为未上市试验用药，疗效与风险并存；
可能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免疫风暴、多器官衰竭，甚至死亡；
试验期间，受试者需配合额外抽血、影像、活检，数据归公司所有；
一旦签署，除重大过失外，家属不得就药物相关损害向公司主张赔偿；
受试者可在任何阶段无条件退出，但已用药品不予退还。
每念一条，他就停两秒，让沉默替风险加码。病房里只剩监护仪“滴—滴”的节拍，像为条款数拍子。
“李哥，看完您跟嫂子好好商量。两个人都同意，再共同签字；有一丁点犹豫，咱们就再谈，绝不强迫。” 小李从公文包里抽出两支黑色签字笔，0.5毫米，笔帽印着星耀LoGo，像两枚小小的钥匙，却可能打开两扇不同的门——一扇叫“生机”，一扇叫“未知”。
他把笔轻轻放在床头柜，退后半步，目光在夫妻两人之间来回： “签完字，我立刻带资料回公司，明天就能排药。每一分钟，都是给嫂子抢时间。”
李建国垂下头，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汗渍在“受试者签名”栏留下一个浅浅的月牙印。他看向周秀兰，周秀兰也看向他，氧气面罩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像在说：我看过了，我们一起决定。
阳光斜照在同意书最后一行—— “本人已充分理解上述内容，自愿参加。” 两个并排的横线，等着他们的名字，也等着把死亡或生机，一并揽入怀中。
小李让李建国先给周秀兰办理出院，回家稍作收拾。当天傍晚，星耀派出的医疗专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楼下，把夫妻二人径直接往集团总部。
——滨海·星耀医药科技集团——
它不在郊区，而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三座超百米塔楼呈“品”字排布，108层钢-混凝土核心筒像三根银蓝色定海神针，直接刺破城市天际。清晨第一缕阳光射来，整面三角折线玻璃幕墙便折射出棱镜冷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楼与楼之间悬挑的透明空中连廊，仿佛巨人用纳米丝拉出的蛛网，把最前沿的医药机密牢牢锁在云端。
刻着「星耀」全息徽章的悬浮门无声开启，百米银杏大道在巨厦阴影下延伸。抬头望去，楼顶无人机停机坪缩成银亮小点，与盘旋的检测飞行器拼成一张动态星图。裙楼平台铺着薰衣草田与防辐射绿植，空气里漂浮着微量消毒水离子，映着循环播放的「攻克癌症基因」巨幅全息广告，像走进一座未来主义的医药圣殿。
真正的科技心脏藏在云端。磁悬浮轨道车沿真空管道垂直拉升，0-to-100层仅需38秒，把喜马拉雅雪莲花、深海蓝珊瑚等珍稀原药材直送百层高空实验室。电梯轿厢四壁是全息分子墙，3d药物结构随着升降实时缩放；虹膜门禁旁，电子屏滚动刷新楼层索引——
99F 靶向药合成车间
102F 基因编辑舱
108F cEo 空中花园&临床指挥中心
每一层，都在改写人类医疗史的边界。
57 层，癌症晚期病人观察区。
电梯门一开，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暖色灯光洒在浅木纹地板上，与楼下冰冷的金属感截然不同——像把重症监护室搬进了五星酒店。
小李把周秀兰夫妇领到 5709 号房，推门而入：
2.15 m 医用电动大床，静音万向轮已锁死，床头嵌入监护屏，却用原木色罩板巧妙隐藏；
贴墙折叠着 1.2 m 陪护小床，乳胶垫厚度 8 cm，白天可收起做沙发；
11 ㎡弧形阳台，整面落地Low-E玻璃，滨海市景一览无遗——远处港口灯塔闪烁，仿佛给夜色输液；
独立卫浴，干湿分离，扶手与紧急呼叫钮全部伪装成毛巾架与镜面按钮；
墙角立着一株 1.8 m 散尾葵，加湿器藏在花盆底部，细微水雾让空气带着雨林味；
天花板嵌入环形氛围灯，可切换森林、海浪、日出三种模式，默认是淡绿，像给苍白打上一层柔光滤镜。
整个房间没有“病房”二字，却处处是医疗级细节：负压新风、紫外线隐形杀菌、轨道式输液吊塔藏在吊顶里，随时可降下。
周秀兰被扶上大床，床垫自动感知体重，屏幕悄然亮起——心率、血氧、呼吸曲线像三尾安静的小鱼，游过原木色面板。
李建国站在阳台门口，手心里还攥着出院小结。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他忽然觉得：57 层的高度，把绝望也抬离了地面。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赵临稳步踏入房间，气场沉稳而威严。小李见状，连忙迎上前去，态度恭敬而热情地介绍道：“李大哥，这位是我们赵总。您有任何特别需要叮嘱或安排的事宜，直接跟赵总沟通就行，他定会为您处理。”
李建国初来乍到，一时也摸不清哪些要求该提，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反复说着：“已经很好了，麻烦大家，实在麻烦。”
赵临依旧笑得无懈可击，语调像提前调好的恒温系统： “李哥哪里的话。星耀向来把‘人’字写在最前面。您和嫂子有任何需要，哪怕是一杯水、一次翻身，只要按一下床旁绿色键，我们的员工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把嫂子安心留在这儿治病，其他的交给我们。”
话音落下，他顺势替李建国整了整床尾微微褶皱的被单，动作客气得像一阵风。
“行！李哥，您先安顿嫂子歇下。”小李把最后一只背包轻放在置物柜里，拍拍柜门，声音放缓，“咱们这边一天四顿——早、中、晚再加下午茶，水果和小零食按时送到。具体时间点您问护工就行，她们清楚。”
李建国连声应着，腰不自觉微弯：“好，好，明白了，麻烦你们。”
“别客气，您休息。”小李笑着摆摆手，又替他把阳台门掩好，才转身与赵临一前一后出了病房。门轻轻合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替夜色打着拍子。
门一阖上，走廊的顶灯像舞台追光，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瞬间收了方才的温良。
赵临嘴角那抹客气的弧度陡然拉平，声音压得只剩气音：“周秀兰现在到底什么程度？”
小李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没人，才答：“癌症晚期，医院说就这几天的事。”
赵临轻嗤一声，像在验收一具刚到的标本：“你找的这人真不错，正合我意——刚好赶上那批靶向药。”
小李心里“咯噔”一下，却装糊涂：“您说的是哪一批？”
“明知故问。”
“健康人用了都有70%致死率，可她体质已经衰竭，真上了药，可能当天就——”
“当天又怎样？”赵临打断他，眼底漠然得像看培养皿里的死细胞，“反正是晚期，今天死和明天死，有什么区别？早死早结项，数据还干净。”
他抬手拍了拍小李的肩，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人钉进地里：“在星耀干了这么多年，别还装圣母。项目进度拖一天，烧的就是九位数的经费——上面要的是结果，不是眼泪。”
说完，他整了整西装，转身往电梯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