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以晨星旅馆为中心,那栋破旧的建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现实中抹去,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
狂暴的混沌气流冲天而起,撕裂了细雨,搅动了云层,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灰色风暴。
风暴的中心,一团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物体静静悬浮。
它时而是扭曲的多维立方体,时而又化作流淌的符文之河,亿万道纹在其中生灭,每一次闪烁,都似乎在阐述着一条大道的生与死。
混沌灭道魔方。
它终于显露了真身。
楼顶,洛星辰看着这一幕,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还未散去。
话音刚落,凤凰星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覆盖”。
嗤啦!
天空像是脆弱的幕布,被数只无形的大手从不同的方向同时撕裂。
一道裂缝中,流淌出森然的死气,一尊笼罩在灰色雾气中的骷髅王座缓缓降临,王座上的存在,眼眶中跳动着两团幽绿色的寂灭神火。
另一道裂缝中,赤红色的岩浆如瀑布般倒灌,一尊通体燃烧着焚天魔焰的巨人,手持巨斧,跨界而来。
紧接着,是宛如黑洞般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之影,是周身环绕着亿万星辰生灭幻象的星袍老者,是散发着令万物凋零腐朽气息的瘟疫之主……
一,二,三,四,五……
足足五尊散发着半步超脱气息的恐怖存在,降临了!
他们的气息各不相同,或死寂,或狂暴,或虚无,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出一辙。
贪婪,炽热,疯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混沌灭道魔方之上。
那是通往终极超脱的钥匙!
是他们追寻了无数纪元,发动了无数次战争,埋葬了无数个宇宙的最终目标!
“桀桀桀……终于肯出来了。”骷髅王座上的寂灭之主发出刺耳的灵魂波动。
“此物,当属我魔焰宇宙!”焚天巨人声如洪钟,震得空间嗡嗡作响。
“各位,不如先联手拿下,再论归属?”星袍老者眼神闪烁,提议道。
五尊恐怖存在的气机在空中碰撞,彼此戒备,却又隐隐结成同盟,将下方的混沌灭道魔方彻底锁定。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魔方内部,千寻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冰冷。
来了。
都来了。
这些追杀了她无数纪元的噩梦,这些将她从一个宇宙逼到另一个宇宙的猎手,今天,终于齐聚一堂。
她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毫不掩饰的、要将她彻底分解、吞噬、炼化的欲望。
逃不掉了。
原来,从来都逃不掉。
这片宇宙,就是一座为她而设的巨大囚笼,而她,就是那只被戏耍的猎物。
林悦的关心,林爷爷的温和,那些短暂的温暖,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一场极致残忍的讽刺。
给了她一丝光,再让她坠入更深的黑暗。
绝望,像最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意识的每一寸角落。
既然如此……
与其被这五尊怪物撕成碎片,被他们瓜分,不如……自己选择一个结局。
她的意识,或者说,混沌灭道魔方的本源,缓缓转向了远处那座高楼。
那里,站着两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看着的身影。
他们也想要她。
但他们,似乎和那些怪物又有些不同。
至少,他们让她作为一个“人”,体会到了最后的恐惧。
千寻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决然。
嗡!
混沌灭道魔方本体开始发出剧烈的嗡鸣,那些环绕其上的狂暴气流,竟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向内收缩。
它在主动剥离自己亿万年演化出的、为了逃亡和伪装而生的“杂质”。
那些狂躁的、混乱的、充满毁灭欲望的表层道纹,如同褪去的死皮,一片片消散在虚空中。
留下的,是最核心,最纯粹,最本源的混沌创生与灭道之力。
魔方的形态变得愈发纯净,宛如一枚未经雕琢的混沌钻石,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一种让半步超脱者都为之颤栗的……极致诱惑。
五尊猎手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看懂了。
这件混沌至宝,在提纯自己!它要将自己化为最完美的道果!
它想干什么?
下一秒,那纯净的混沌本源,化作一道流光,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射向了洛星辰所在的高楼!
它选择了自己的“吞噬者”!
这是一种献祭。
一种绝望的、寻求终极解脱的献祭。
与其在无尽的追杀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化作强者登临绝顶的阶梯,在刹那的璀璨中,获得永恒的寂灭。
“休想!”
“拦住它!”
五尊半步超脱者瞬间暴怒,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追寻了无数纪元的至宝,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别人!
五道毁天灭地的攻击,同时轰向那道流光。
然而,已经太迟了。
那道流光已经出现在洛星辰的面前,静静悬浮。
“我累了。”
一道微弱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意念,在洛星辰的识海中响起。
“不想再跑了。”
“吞了我,去看看那最终的风景吧。就当……替我看一眼。”
“求你。”
意念微弱,却带着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出去的决绝。
洛星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团纯粹本源。
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只要他愿意,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其吞噬融合。届时,他的境界将瞬间突破半步超脱,甚至直接窥见那终极的超脱之境。
无尽岁月的修行,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可洛星辰的心,却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这哪里是至宝。
这是一个在无尽孤独与追杀中,被逼到绝境,只想求解脱的灵魂。
吞噬她?
就像吞噬掉那个在地球福利院里,茫然看着天空,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小小的自己。
他看到了那个叫千寻的女孩,在课堂上故作镇定,在图书馆里眼神躲闪,在撞到剑无尘时那发自灵魂的惊恐。
她努力地想当一个“人”,哪怕只有几天。
她也曾对林悦的关心,生出过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
她不是冰冷的“物”。
她,是她。
洛星辰缓缓抬起手,却没有去触碰那团本源。
他拒绝了。
“为什么?”
千寻的意念中充满了不解,甚至是一丝被拒绝的恐慌。
连被吞噬的资格,都没有吗?
洛星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没有贪婪,没有欲望,甚至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平视。
一种将她视作同等存在的平视。
就在这时,旁边的剑无尘,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则。
“她值得活着。”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却像一道创世之光,瞬间劈开了千寻意识中最深沉的黑暗。
值得……活着?
这两个词,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从她诞生意识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被追逐的“至宝”,是人人欲得之的“钥匙”,是通往超脱的“阶梯”。
她从来不是“她”。
她只是一个“它”。
活着,对她而言,不是权利,而是一种无尽的、充满了恐惧和奔逃的刑罚。
可现在,这两个站在宇宙之巅,离超脱只有一步之遥的男人,一个拒绝吞噬她,一个说她……值得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轰!”
千寻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那团纯粹的混沌本源,剧烈地颤动起来,一道道无形的涟漪从中散开,那不是力量的波动,而是一种情绪。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决堤般的……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不吞了我……”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
“你们知道我跑了多久吗……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我甚至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百年……”
“我害怕……我每天都好害怕……”
断断续续的意识哭喊,在洛星辰和剑无尘的识海中回荡。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救赎的、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茫然。
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跋涉了亿万年的孩子,忽然看到了一束光,她下意识地不是欣喜,而是被那光芒刺痛了双眼,痛到泪流满面。
那五尊半步超脱者,已经追到了近前,却都停了下来。
他们也感受到了那股悲恸的意念,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解。
拒绝?
他们竟然拒绝了这份送到嘴边的超脱机缘?
疯了吗!
“哼,你们不要,本座可却之不恭!”
寂灭之主冷哼一声,巨大的骷髅手爪,带着湮灭万物的法则,抓向了那团颤抖的混沌本源。
而就在此时!
“滴——!警报!检测到超规格能量聚合!”
“凤凰星最高戒严协议启动!”
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响彻了整个凤凰星。
紧接着,城市的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轰隆隆!
大地裂开,一座长达百万米的银白色超级战舰,缓缓升空!
它太庞大了,庞大到遮蔽了天光,让整个凤凰星都陷入了金属的阴影之下。
无数黑洞洞的炮口从舰体上伸出,每一门炮口中,都凝聚着足以一击毁灭星辰的恐怖能量。
“警告!未知高维存在,立刻停止你们的敌对行为,离开凤凰星空域!”
“重复!立刻离开!否则,将启动‘归墟’程序!”
超级战舰的主炮,那门口径足有数万米的巨炮,开始充能,一道足以让修真者都感到心悸的能量光束,对准了天空中的五尊半步超脱者。
科技的力量,在这一刻,竟也展现出了足以叫板神魔的峥嵘。
然而,五尊半步超脱者,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那艘巨舰。
“蝼蚁。”
焚天巨人吐出两个字,反手一斧便要劈下。
但他的动作,却僵住了。
不止是他,所有存在,包括那艘百万米的超级战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空间、法则……一切都静止了。
唯一能动的,只有剑无尘。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团仍在悲泣的混沌本源,轻轻一点。
“来我这里。”
没有法则波动,没有能量外泄,只是一句平淡的话。
那团混沌本源的颤抖,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光芒流转,混沌之力被一种无上的意志重新梳理、构建。
在所有存在震撼的目光中,那团代表着宇宙终极奥秘的魔方,再次化作了那个穿着校服少女的模样。
千寻。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当她听到剑无尘那句话时,身体却像是被注入了最底层的指令,鬼使神差地,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穿过凝固的空间,越过静止的法则,走到了剑无尘的身边。
直到这时,那笼罩一切的静止才悄然散去。
“你……”
寂灭之主眼眶中的神火剧烈跳动,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千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剑无尘和洛星辰,泪眼朦胧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除恐惧和绝望之外的情绪。
那是极致的复杂与迷茫。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而微弱。
“我……我可以帮你们……两个人,同时超脱。”
这是她作为混沌灭道魔方,最大的价值,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洛星辰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剑无尘却摇了摇头。
他看着少女苍白而憔悴的脸,看着她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恐的眼睛,声音依旧平淡。
“你活的太累了。”
说完,他的目光,终于从千寻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天空中的五尊半步超脱者,以及那艘严阵以待的超级战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存在的真灵之中。
“她是我的学生。”
他顿了顿。
“谁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