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不再是温柔的裹尸布，而是必须被撕裂的囚笼！
每一次奋力划动左手，每一次竭尽全力的蹬踏，都像是将破碎的骨骼再次碾磨成粉，将撕裂的伤口重新撕开！
肺腑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每一次试图汲取氧气，换来的都是冰冷海水的倒灌和窒息般的灼痛。
视野因剧痛和缺氧而阵阵发黑，幽暗的海水中，只有自己带起的、浑浊的气泡在向上飘散，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但镜流的眼神，比这深渊的海水更冷，更硬！
白露……那缕燃烧殆尽、只为给她指引方向的微光……是支撑她超越极限的唯一支柱！
向上！
这个意念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咒文，压倒了所有的痛苦与疲惫。
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将残破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将濒临崩溃的意志中最后一点火星，全部压榨出来，灌注到这机械般重复却无比艰难的攀爬动作中！
左臂的肌肉在哀鸣，断裂的右臂每一次随水流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牵扯痛。
身体像一件布满裂痕、随时会崩解的瓷器，在巨大的水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黑暗，无边无际。
下坠时感觉漫长的距离，在向上攀爬时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只有心跳的轰鸣、血液的奔流、以及肺部火辣辣的灼痛在提醒她生命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就在镜流感觉左臂的力量即将彻底耗尽，意识再次被冰冷的黑暗和窒息感拖拽着下沉的边缘——
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如同晨曦穿透最厚重的阴云，极其艰难地，刺破了上方那浓得化不开的幽暗！
光！
真的有光！
镜流的心脏猛地一跳！早已麻木冰冷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效的兴奋剂！
她不知道那光代表着什么，是海面？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但这缕光本身，就是此刻唯一的灯塔！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她榨取着身体里最后残存的力量，甚至不顾右臂的剧痛，用那只断臂勉强辅助着水流，拼命地向着那片灰蒙蒙的光域冲刺！
光线越来越强，视野逐渐清晰。
上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变成了污浊的、翻涌着无数细微颗粒和暗色絮状物的幽蓝。
巨大的、扭曲的阴影轮廓在光线中若隐若现——那是沉入海底的孽龙残骸，如同搁浅在冥河之畔的远古巨兽墓碑。
距离海面，近了！
然而，就在这希望触手可及的时刻，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浓烈血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着腐败油脂的刺鼻气味，随着水流猛地灌入了她的口鼻！
“呕……” 镜流一阵剧烈的呛咳，胃里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恶心，抬头望去。
只见上方那片幽蓝的海水中，正弥漫开一片巨大而浓稠的、如同油污般的暗金色！这片“油污”正从孽龙残骸那恐怖的创口处源源不断地渗出、扩散，将周围的海水染得一片污浊！正是那蕴含着“不朽”龙力的龙血！
这龙血不仅散发着浓烈的腥气，更带着一种强烈的侵蚀性和怨念！镜流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伤口，一接触到这被污染的龙血海水，立刻传来一阵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剧痛！皮肤瞬间泛红、起泡，甚至开始溃烂！
更可怕的是，随着龙血的扩散，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残留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开始疯狂地试图钻入镜流疲惫不堪、防御薄弱的识海！
那是孽龙死亡时残留的怨念，混杂着步离人的污染，以及最深处那点属于白露龙化时被撕裂灵魂的痛苦哀鸣！
“滚开！” 镜流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厉喝！残存的意志如同脆弱的堤坝，死死抵挡着这股污秽意志的冲击。每一次冲击，都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金星乱冒，攀爬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这最后的距离，成了炼狱的试炼场！
……
“哗啦——！！！”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破水声，在死寂的壁龛内响起。
镜流残破的身躯，如同被巨浪抛上岸的浮木，终于冲破了那层污浊粘稠、混杂着暗金龙血的“油膜”，头颅猛地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呕……”
冰冷、带着浓烈腥臭和铁锈味的空气猛地灌入几乎炸裂的肺腑，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干呕。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管这空气同样充斥着硝烟、能量余烬和龙血腐败的恶臭，但对一个刚从窒息深渊爬出的人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
视野被水渍和血污模糊。她勉强抹开糊在眼前的湿发和血痂，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曾经覆盖壁龛底部的幽蓝冰原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翻涌着污浊泡沫、漂浮着无数巨大冰块和金属残骸的冰冷海水。暗金色的龙血如同巨大的油污斑点，在浑浊的海面上缓慢扩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壁龛的中心，一个巨大的、边缘依旧闪烁着不稳定深紫色电弧的空间空洞，如同世界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萨迦·铁颚自爆的恐怖威力。
空洞周围，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
而在不远处，那头曾经遮天蔽日的孽龙残骸，如同被啃噬殆尽的巨鲸骨架，半沉半浮在污浊的海水中。
它庞大的身躯残破不堪，胸腹处那两个巨大的贯穿创口触目惊心，暗金色的血液仍在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水域。
巨大的头颅歪斜着，额头上那个被朱明副炮洞穿的、边缘光滑的小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死神的印记。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海水拍打冰块和残骸的哗啦声，以及能量余波偶尔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残存的步离人，如同被吓破了胆的老鼠，早已不见踪影，或许在爆炸中灰飞烟灭，或许躲藏在废墟深处瑟瑟发抖。
壁龛上方，那道被毁灭火器撕裂的巨大天穹裂缝，依旧敞开着。
冰冷的宇宙深空和无数星辰的光芒，如同冷漠神只的眼睛，透过裂缝，无声地俯瞰着下方这片狼藉的死亡之地。裂缝边缘，残留的混沌能量如同受伤的触手，无力地蠕动着。
那艘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巨舰，如同冰冷的审判者，依旧悬浮在裂缝之外。舰体上狰狞的炮口，在星光下闪烁着无情的寒光，沉默地指向下方，仿佛在确认目标的彻底死亡。
镜流漂浮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身体因失温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右臂软软地垂着，左臂也因长时间的攀爬而麻木不堪。
白露最后那缕微光消失带来的巨大悲痛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淹没。
家……在哪里？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只有废墟、死亡和冰冷的星空。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壁龛，也扫过了漂浮在海水中、如同浮尸般的镜流！
这波动冰冷、精准、不带任何感情，正是来自上方那艘巨舰！
镜流残存的意志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她想起来了，这艘巨舰属于朱明！属于…早已被步离人占领的朱明！
如今的朱明仙舟早已成为了冰冷的毁灭者！她原本以为之前那道炮火是来自计划里的曜青，现在看来…计划有变！
他们刚刚用那无情的炮火抹杀了孽龙，抹杀了萨迦，也间接抹杀了白露最后复生的希望！他们是敌非友！
镜流下意识地想要沉入水下躲避，但身体早已不听使唤，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无比。
几乎在扫描波动扫过她的同时——
“嗤——”
壁龛上空，那艘朱明巨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舱门无声滑开。
数道细小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梭状飞行器如同离巢的工蜂，悄无声息地穿过天穹裂缝，朝着下方污浊的海面俯冲而来！它们的速度极快，目标明确——正是漂浮在海水中、生命体征微弱到极点的镜流！
“该死！” 镜流心中警铃大作！
步离人这是要抓她？是作为目击者？实验品？还是……无论如何，落入这些冰冷无情的战争机器手中，绝不会有好下场！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悲痛！她不能被抓走！她还有仇要报！白露的仇！云骑军的仇！还有那个沉重的“回家”的约定……哪怕那个“家”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星空和刻骨的恨意！
她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血和咸腥的味道，试图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溯光”之力，哪怕只是制造一点冰面作为掩护也好！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身体早已被掏空，识海更是千疮百孔，连一丝微光都无法凝聚。连续超越极限的压榨和反噬，早已让“溯光”的源流彻底枯竭。
朱明的梭形飞行器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逼近海面！它们并非武装单位，但光滑的外壳下探出的机械臂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目标直指镜流！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再次勒紧了她的心脏。刚从深海爬出，又要落入另一个冰冷的囚笼吗？
就在机械臂即将触碰到她冰冷湿透的衣衫的刹那——
异变陡生！
镜流残破的、被龙血污染海水浸泡的识海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淡青色的微光，如同被惊醒的萤火，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这光芒微弱得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纯净的、属于白露的气息！仿佛是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印记，在感受到镜流面临新的危机时，本能地做出了回应！
与此同时，镜流体内那被白露真灵碎片最后注入的、几乎消耗殆尽的微弱暖流，似乎也被这点微光所引动，在她干涸的经脉中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就是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波动！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以镜流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共鸣感的目标，并非朱明的飞行器。
而是……下方污浊海水中，那片正在缓慢扩散的、属于孽龙残骸的……暗金色龙血！
就在共鸣感扩散的瞬间！
那片距离镜流最近、正缓缓向她漂浮而来的暗金色“油污”，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又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诡异地……波动、汇聚起来！
几滴散发着微弱暗金光泽的龙血，如同拥有生命般，挣脱了污浊的海水，违反重力般向上漂浮，极其精准地……落在了朱明飞行器那闪烁着冰冷蓝光的能量传感器和机械臂的关节连接处！
“滋啦——！”
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刺耳的电流短路声响起！
那几架俯冲而下的朱明飞行器，如同被瞬间掐住了脖子的飞鸟，猛地一滞！机身上闪烁的蓝光剧烈地明灭了几下，探出的机械臂也僵在了半空，关节处冒出细微的电火花！它们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未知的能量干扰，系统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宕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但对于镜流来说，这一秒，是生死攸关的一秒！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现象是如何发生的！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趁着飞行器僵直、系统混乱的刹那，镜流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侧面一扑！身体沉入冰冷污浊的海水中，借助漂浮的、巨大的孽龙残骸碎块作为掩体，将自己隐藏在了那片巨大的暗影之下！
“嗡——！”
朱明飞行器的蓝光迅速恢复了稳定，系统显然排除了干扰。它们悬浮在海面上方，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反复扫过镜流刚刚消失的水域，机械臂也重新灵活地转动、探入水中搜索。
然而，镜流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孽龙巨大的阴影和污浊的海水之中，消失无踪。只有污浊的海面上，漂浮着暗金色的油污和细碎的冰渣。
飞行器搜索无果，在原地盘旋了数秒。上方的朱明巨舰似乎也接收到了信息，舰体侧面的主炮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冰冷的炮口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进行更高强度的扫描锁定。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时刻——
“报告！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方位：曜青仙舟方向！距离：0.3光秒！能量特征识别：曜青仙舟云骑军主力舰队‘玉界门’！”
一个冰冷、急促的合成音，突然在朱明巨舰的指挥核心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