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几乎透明的白色小花在净化宝石的光晕中微微摇曳，像暮土从未有过的星辰。方舟站在它面前，指尖萦绕着新调试的魔法光辉——一种融合了滋养特性与微弱净化之力的复合能量。风行的理念正逐步重塑他对魔法的理解，这艘搁浅的方舟周围，绿意已从零星几点连成了断续的边界。
“东侧第三号试验区的土壤活性提升了百分之七。”方舟对着空气低语，声音在空旷的船舱里形成奇特的回响。他面前悬浮着一本由魔法光尘构成的笔记，数据如流水般浮动，“但对黑暗植物的抑制效果仅维持在半径一点五码内。”
风行从舱门外走进来，带来一阵裹挟着云野草籽的微风。他听到方舟的自言自语，笑道：“你越来越像禁阁的学者了。”
方舟没有回头，魔法笔记化作光点消散。“精确的记录有助于找到规律。不过……”他顿了顿，看向风行，“你带来的霞谷晶石碎片，与雨林水汽结合后，对土壤中残留的黑暗能量有特殊的中和作用。”
“是吗？”风行眼睛一亮，“风也告诉我，西北方向的黑暗植物最近活动模式有变化。它们似乎在……回避我们扩展的绿洲边缘。”
这是个微妙但重要的信号。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船体外那片蠕动着的黑色地带。长久以来，黑暗植物只会进攻、吞噬，从未表现出“回避”这种近乎智能的反应。
“也许你的‘疏导’理念，确实触动了某种核心。”方舟沉吟道，“它们不再将我们视为单纯的敌人，而是……某种需要重新评估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船舱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兴奋。风行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向：“我想去看看。风带来的信息不够具体，我需要亲身感受那里的变化。”
方舟眉头微蹙：“那片区域靠近冥龙的巢穴。危险程度远超我们平日活动的范围。”
“所以更需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风行转身，蓝色斗篷划出利落的弧线，“如果黑暗植物真的开始改变行为模式，这可能是我们扭转局面的关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方舟凝视着风行——这个霞谷的向导有着与他自由不羁的外表不相称的执着。最终，方舟走向武器架，取下一柄镶嵌着幽蓝宝石的法杖。
“我与你同去。”
暮土西北区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诡异。黑色植物依旧盘踞，但它们不再像往常那样疯狂地试图延伸藤蔓，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戒备的收缩状态。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频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冥龙在躁动。”方舟压低声音，法杖尖端凝聚着随时准备释放的防护魔法。
风行闭目感受着气流：“不止一条。风中有三种不同的震颤频率，它们似乎在……交流？”
这个发现令人心惊。冥龙通常是独来独往的猎食者，它们同时出现已属罕见，更不用说可能的“交流”。
两人谨慎地前进，绕过一片冒着气泡的腐蚀性地带。突然，风行拉住方舟，指向远处一片隆起的黑色山丘。三条冥龙盘旋在山丘上空，它们暗红色的眼部发光器在昏黄天幕下格外醒目。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山丘表面覆盖的黑暗植物正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脉动，仿佛在与冥龙的飞行轨迹呼应。
“它们在协同。”方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黑暗植物与冥龙之间存在着某种共生关系。”
就在这一刻，其中一条冥龙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几乎同时，地面上的黑暗植物疯狂涌动，无数藤蔓如毒蛇般朝他们射来。
“屏障！”方舟法杖顿地，幽蓝光芒瞬间展开成半球形的护盾。藤蔓撞击在护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风行则腾空而起，蓝色斗篷在压抑的空气中猎猎作响。他并非要逃离，而是试图从高处观察整个局势。风成为他的眼睛，将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
“它们不是随意攻击！”风行在空中喊道，“冥龙在指挥植物的行动！西北角有个薄弱点！”
方舟立即会意，法杖指向风行指示的方向。一道浓缩的净化光束射出，果然在那个位置撕开了一道缺口。
“走！”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包围。冥龙的尖啸在身后穷追不舍，黑暗植物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方舟不断变换着防护屏障的形状，而风行则引导气流干扰冥龙的飞行轨迹。
在一条狭窄的岩石裂缝中，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追击。方舟靠在潮湿的岩壁上，呼吸略微急促。连续施放高强度魔法对他的消耗不小。
“它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组织性。”风行降落在方舟身边，表情凝重，“这不是单纯的侵蚀，而是……一种生态系统。”
方舟点头，眼神深邃：“我们之前的认知可能都是错的。黑暗不是无序的污染，而是暮土形成的一种特殊生态。我们试图‘净化’的，实际上是这个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颠覆了方舟数百年来对暮土的理解。如果黑暗植物和冥龙不是需要消灭的“疾病”，而是暮土“自然”状态的一部分，那么他们一直以来的做法岂不是在与整个环境为敌？
风行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绪：“记得我说过的吗？治理洪水，堵不如疏。也许我们对暮土的态度也需要改变——不是消灭黑暗，而是找到与之共存的方式。”
“共存？”方舟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落在法杖顶端的宝石上。他想起那些在绿洲边缘不再进攻，只是静静观望的黑暗植物。想起冥龙指挥攻击时的精准与协调。
远处传来冥龙的低沉咆哮，但这一次，方舟在其中听出了不同于纯粹暴戾的复杂音调。风穿过岩石缝隙，带来远方的一丝信息——那是黑暗深处某种古老意识的苏醒。
“它们知道我们在改变这片土地。”风行轻声说，“它们正在重新评估我们。”
方舟抬起头，望向裂缝外昏黄的天空。数百年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是在对抗一片死地，而是在与一个庞大而古老的生态系统对话。
“那么，”方舟握紧法杖，声音坚定，“让我们继续这场对话。”
当他们返回方舟时，船体周围的绿洲在暮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微光。那朵白色小花依然在净化宝石下摇曳，而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几株黑暗植物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再试图前进，也不再退缩。
一种新的平衡，正在悄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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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