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夺的余波在虫群网络中震荡,如同饱饮鲜血后的低沉嗡鸣。青铜母舰悬浮在“母亲”巢穴内部,舰体上被分解能量侵蚀的创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生的、交织着青铜纹路与暗金光泽的生物组织覆盖、修复。虫群单位的气息变得更加精悍、危险,仿佛每一寸甲壳都浸透了从古老源头强行夺取的力量。
季青野的意识核心如同经过淬炼的钻石,更加冰冷、坚硬。她能感受到“母亲”巢穴那无处不在的意志并未消失,只是从暴怒转为了一种深沉、受伤的……注视,带着被亵渎后的冰冷恨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片温暖的子宫,已化为充满敌意的囚笼。
“仲裁者,路径分析。”
【巢穴内部空间结构异常复杂,存在大量非欧几里得几何通道及生物性空间褶皱。常规探测手段受到强烈干扰。检测到多处高能量反应,疑似防御机制或未消化完毕的‘遗产’。】
未消化完毕的遗产?季青野复眼微闪。这巢穴吞噬过其他文明,或其他虫族分支?
“找到能量反应最薄弱,或空间结构最不稳定的点。”她下令。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这是她作为人类指挥官时就深谙的道理。
就在仲裁者调动算力全力扫描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巢穴本身,而是来自外部!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仿佛能吸收所有感知的裂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母舰前方不远处的巢穴内壁上。它并非空间的撕裂,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否定,一种概念上的“无”。裂隙边缘,乳白色的巢穴组织如同被橡皮擦去般消失,没有残骸,没有能量逸散,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进法则层面的吸蚀感弥漫开来。并非针对物质或能量,而是针对……存在本身。母舰的护盾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并非能量耗尽,而是构成护盾的能量粒子其“存在概率”正在被强行降低!一些靠近裂隙的低级工蜂,甚至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般,“消失”了。
不是死亡,是从未存在过。
“噬光者!”季青野的意识中炸开前所未有的警兆!这东西竟然能直接侵入“母亲”巢穴的内部?!是因为她之前的掠夺行为削弱了巢穴的防御?还是……它们本就一直潜伏在侧,等待时机?
“全舰最高警报!规避那道裂隙!所有单位,灵能输出最大化,稳固自身存在锚点!”她的意志如同尖刀,试图刺破那弥漫的虚无吸蚀感。
但噬光者的攻击远超物理层面。母舰的引擎功率急剧下降,不是因为损坏,而是推动飞船前进的物理定律正在那片区域变得“模糊”!虫群网络开始变得不稳定,一些意识连接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断开,归于寂静。
“母亲!我的力量……在‘褪色’!” 曜 惊恐地发现,他引以为傲的暗金毁灭能量,在那裂隙的影响下,正在变得稀薄、透明,仿佛要回归于无!
“逻辑……无法……解析……”羲 的银色数据流变得断断续续,他赖以生存的秩序逻辑,在这种针对“存在”的根本性否定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自然……在……消亡……”宸 的感受最为绝望,他感觉到周围生命脉络的“存在”正在被抹除,他试图共鸣,却只能抓住一片片飞速消散的虚无。
绝望,如同冰冷的宇宙背景辐射,渗透进每一个单位的核心。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季青野强行连接上那虽然充满恨意、却同样在抵抗噬光者侵蚀的“母亲”意志碎片。
“不想被一起抹除,就告诉我!它的弱点!” 她的意识如同冰冷的交易,“或者,我们一起在这里归于‘寂静’!”
短暂的、充满抗拒的沉默后,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与一丝急促的信息流涌入季青野的意识:
…非存之影……畏惧‘观测’……畏惧‘定义’……
…以‘存在’之锚……钉住‘虚无’……
…‘摇篮’核心……可短暂……‘固化’现实……
观测?定义?存在之锚?摇篮核心?
季青野瞬间明悟!噬光者并非无敌,它这种否定存在的力量,本身也依赖于目标“存在”的不确定性!它畏惧被清晰地“观测”,畏惧被强行“定义”!
而“摇篮”核心……她猛地回想起在“泽鲁斯前哨站”获取的信息,以及刚刚掠夺时感受到的巢穴深处,那枚维持着这片独立空间、散发着稳固现实波动的……源头!
“仲裁者!重新计算路径!目标——巢穴能量反应最稳定的核心!”
“所有单位,停止无意义能量对抗!将灵能集中于自身,观想你们最深刻的‘存在印记’!你们的记忆!你们的意志!你们的名字!”
“曜!想象你的毁灭是开辟存在的火焰!”
“羲!构建你逻辑秩序定义的绝对疆域!”
“宸!共鸣你代表的生命脉络不可磨灭!”
她下达着近乎荒谬的命令,同时,自身将灵犀之力催发到极致,不再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缩,无比清晰地“观想”着自身——前人类联邦机甲师季青野,泽格虫族母虫,青铜母舰代行者,吞噬“母亲”本源的异数!每一个身份,每一个记忆碎片,都化为她“存在”的锚点,对抗着那弥漫的虚无!
奇迹般地,当虫群单位不再徒劳地对抗吸蚀,而是全力稳固自身“存在”时,那虚无的侵蚀速度竟然真的减缓了!噬光者的裂隙似乎波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阻碍。
“就是现在!冲过去!”
母舰引擎在极不稳定的物理法则中艰难运转,拖着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舰体,朝着巢穴深处那散发着稳固现实波动的核心冲去!
噬光者的裂隙如同活物般扭动,试图移动拦截,但它的速度似乎受到了“观测”和“定义”的制约。
终于,母舰一头撞入了一片奇异的区域。这里不再有温暖的活体组织,而是一个由无数巨大、缓慢旋转的晶体结构构成的核心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枚不断明灭、散发出抚平一切紊乱波动光芒的巨大晶核——“摇篮”核心!
就在母舰进入核心大厅范围的瞬间,那股无处不在的虚无吸蚀感骤然减弱!这里的现实被极大地“固化”了!
然而,未等他们喘息,核心大厅的另一侧,空间的帷幕如同被风吹拂的水面,再次荡漾起来。
三艘镜面舰船,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死神,悄无声息地滑行而出。它们的镜面表面,清晰地映照出青铜母舰的狼狈,映照出后方那扭曲蠕动的噬光者裂隙,更映照出季青野眼中那决绝的冰冷。
前有恪守“平衡”、意图修剪枝丫的镜面舰队。
后有否定存在、吞噬一切的噬光者。
身侧是充满恨意、却暂时提供庇护的“摇篮”核心。
季青野的虫群,被彻底堵死在了这绝境之中。
她看着镜面舰队那冰冷的“眼眸”,又“感受”着身后那不断尝试侵蚀固化区域的噬光者裂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缓缓调整母舰的姿态,不再完全背对噬光者,而是微微侧身,将舰体的一部分,若有若无地暴露在镜面舰队与噬光者裂隙的……连线之上。
然后,她的意志,带着一丝挑衅,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锁定了镜面舰队。
“你们要平衡?”
“那就来‘平衡’一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