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的黑暗，像是凝固的墨汁，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句冰冷的『污染源已确认，执行净化程序！』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便撕裂了这片死寂。
“咻咻咻咻——！”
数十个黑点从黑暗中射出，瞬间放大，化作一片闪烁着青铜寒芒的箭雨，兜头盖脸地朝着吴邪三人的位置笼罩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箭，箭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带着一种要将一切存在都从根源上抹除的决绝气息。
『我操！玩阴的！』胖子怒骂一声，肥硕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不相称的敏捷，他一把将吴邪拽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霰弹枪，试图用枪身格挡。
解雨臣的反应更快，他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地翻滚，手中的粉色手枪指向黑暗，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箭雨太密，覆盖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胖子的格挡无异于螳臂当车，解雨臣的翻滚也只是延缓了片刻的死亡。
吴邪被胖子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那片死亡之雨落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绪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想推开胖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色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上方落下，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镇压全场的强大气场。
“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交击声爆开，火星四溅。
那道黑影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黑金古刀，刀身舞动，化作一片泼墨般的刀幕，精准地格开了绝大部分射向吴邪和胖子的弩箭。
箭矢被弹开，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而那人影，稳稳地落在了吴邪身前，背对着他，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是闷油瓶！
『小哥！』吴邪和胖子同时叫出声。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仍有数支漏网之鱼，改变了方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向刚刚起身的解雨臣！
解雨臣瞳孔一缩，举枪射击，子弹精准地打在箭簇上，却只是让箭矢的方向偏离了分毫，依旧带着凌厉的杀气袭向他的要害。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闷油瓶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一甩，两根奇长的手指精准地夹住了其中一支弩箭的箭杆！
另一支箭，则被他手中古刀的刀柄末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磕飞出去。
“咄！”
那支被磕飞的弩箭，深深地钉入了旁边的石壁，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地宫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胖子喘着粗气，看着地上一地的青铜弩箭，心有余悸地骂道：『他奶奶的，什么人啊这是，一上来就要人命！比粽子还狠！』
解雨臣站稳身形，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黑暗，他没有说话，但紧握着枪的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十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冷硬的下巴，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青铜连弩，行动间悄无声息，充满了肃杀之气。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她的面具样式比其他人更复杂，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雪花。
她的目光越过挡在最前方的闷油瓶，直接锁定了吴邪，那眼神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编号000，观察者。』
女人开口了，声音和之前那个声音一模一样，清冷，平直，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
她看着闷油瓶，缓缓说道：『你为何要保护『污染源』？这是对你使命的背叛。』
胖子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他往前一步，挺着肚子骂道：『嘿！我说你这个娘们儿会不会说人话？张嘴污染源，闭嘴污染源，我看你才是污染源，你们全家都是污染源！』
解雨臣拉了胖子一下，低声道：『别冲动，他们不对劲。』
他看着这群黑衣人，又看了看闷油瓶，心中充满了疑惑。
观察者？编号000？
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闷油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将黑金古刀横在身前，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个代号阿雪的女人似乎对闷油瓶的反应并不意外。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吴邪身上，声音依旧冰冷：『你这种『变数』，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污染，你的存在，会让既定的『故事』走向崩坏。根据最高守则，必须将你抹除。』
说着，她抬起了手中的一把奇特的青铜长杖，长杖顶端亮起微光。
她随手指向旁边一处墙壁，那墙壁上，一幅描绘着车马出行的壁画正在诡异地蠕动着。
被光芒照到的瞬间，那幅“活”壁画上的车马人影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嚎，随即迅速石化，变回了原本死气沉沉的颜料。
这一手，让胖子和解雨臣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人，似乎拥有某种专门克制此地诡异现象的力量。
『小吴，』解雨臣的声音压得极低，传到吴邪耳边，『情况不对，他们好像不是冲着墓里东西来的，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吴邪没有回答。
他的心脏在狂跳，但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污染源……变数……故事……抹除……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的无数把锁。
他想起了那个自称“玩家01”的家伙，想起了那个该死的App，想起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这些人，不是盗墓贼，也不是什么守护者。
他们更像是……这个世界的“杀毒软件”！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识别出来的“病毒”！
『小哥，』吴邪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或许真的不知道，或许是不想说。
但吴邪明白，今天这事，恐怕无法善了。
阿雪见闷油瓶执意要保吴邪，面具下的眼神似乎更冷了。
『观察者，你已失格。』
她举起长杖，对准了吴邪，『既然如此，连你一同净化。』
她身后的黑衣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青铜连弩，数十个黑洞洞的箭口，再次锁定了所有人。
气氛，一触即发。
胖子把枪口对准了阿雪，咬着牙说道：『天真，小花，你们先走！我跟小哥殿后！他娘的，胖爷我今天就跟他们拼了！』
『走？』阿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在这片被篡改的『故事区域』里，你们能走到哪里去？这里的一切，都遵循着既定的规则。而我们，就是规则的执行者。』
规则……
又是规则！
吴邪的脑中，那两个字不断回响。
之前，他对兵马俑大吼『我们是来献上祭品的』，兵马俑就停顿了。
因为在“皇陵”这个故事背景下，“祭品”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规则”。
而现在，这群自称“执行者”的人，要用他们的“规则”来抹除自己。
那么……
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来对抗他们？
吴邪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手中的青铜武器，看着他们身上那股与整个皇陵格格不入，却又似乎凌驾于其上的气息。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人，也是外来者！
他们和“玩家01”一样，都不是这个“故事”里原本的角色！
凭什么，他们的规则，就是对的？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吴邪心底升起。
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当成病毒一样清除？
凭什么自己和朋友的性命，就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用一句冷冰冰的“规则”来决定？
不！
我不接受！
眼看阿雪的长杖光芒越来越盛，她身后的队员手指已经搭在了弩机上。
吴邪猛地从闷油瓶身后站了出来，直面着那数十支致命的弩箭。
『小天真！你干什么！回来！』胖子急得大叫。
闷油瓶也皱起了眉，伸手想拉住他。
但吴邪却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
他体内的那个神秘鼎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开始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他的经脉，涌向他的喉咙。
『闭嘴。』
吴邪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阿雪和她的队员们动作一顿。
吴邪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搞错了。』
他伸手指着旁边那尊被箭矢钉住，却依旧在挣扎的兵马俑，又指了指远处墙壁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壁画。
『我，不是污染源。』
『我们，也不是。』
『那些东西，』吴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断然，『那些被篡改的傀儡，那些活过来的壁画，那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扭曲怪物，才是真正的污染！』
阿雪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
吴邪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往前踏出一步，气势逼人。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是守护皇陵！是维护这里的秩序！不是举起武器，对准无辜的同胞！』
『你们的敌人是谁？是那个躲在背后，肆意篡改历史，把这里变成一个血腥游乐场的混蛋！』
吴邪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那些黑衣人的心头。
他们握着弩箭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他们眼中的冰冷，出现了一丝裂痕，取而代 baixia 的，是迷茫。
阿雪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厉声喝道：『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正在用语言污染你们的认知！执行命令！』
然而，已经晚了。
吴邪将体内鼎纹的力量，将自己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意志，全部灌注进了最后一句话里。
他指着阿雪和她所有的队员，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嘶吼：
『我说——你们的箭，射错了方向！』
“嗡——！”
整个地宫，似乎都随着他这句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共鸣。
空间，仿佛在这一刻扭曲了。
那些已经搭在弦上，即将射出的弩箭，箭头上的符文光芒一阵明灭不定。
黑衣队员们的身体，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迷茫，变成了挣扎。
『开火！』阿雪的声音变得尖利，她手中的长杖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直刺吴邪。
“咻——！”
一支弩箭，终究还是被其中一个队员射了出来。
然而，那支箭在飞出弩机的瞬间，却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拨弄了它一下。
“噗嗤！”
弩箭没有射向吴邪，也没有射向铁三角中的任何一人。
它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狠狠地钉在了旁边一尊正要挣脱束缚、暴起伤人的兵马俑的眼窝里！
陶土炸裂，那尊兵马俑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只是一个开始。
“咻咻咻咻！”
失控了！
所有的黑衣队员，都无法再控制自己手中的武器。
数十支青铜弩箭，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动激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死亡弧线，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兵马俑和活体壁画！
一时间，惨叫声（如果陶俑和壁画能惨叫的话）四起。
一尊又一尊的兵马俑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片又一片的壁画被箭雨覆盖，上面的符文之力爆发，将那些扭曲的画面重新“封印”回墙壁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胖子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霰弹枪差点掉在地上。
『我……我操？这是……啥情况？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对，是自己人打敌人？可敌人不是我们吗？』
解雨臣的脸上，也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看着站在场中，微微喘息的吴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刚刚发生了什么？
言出法随？
不，那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定义”。
吴邪用他的话，强行“定义”了谁是敌人，谁是友军。
然后，这个空间的“规则”，就认可了他的“定义”！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就连一直古井无波的闷油瓶，此刻也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往常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探究，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吴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刚刚那一吼，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但他成功了。
他看着那些调转枪头的黑衣人，看着场中唯一还站着的敌人——阿雪，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苍白的微笑。
阿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手中的长杖光芒已经熄灭，银色的面具下，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但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着长杖以至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看着自己的队员，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将他们的武器对准了原本应该被忽略的“背景”。
又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吴邪，以及挡在他身前，气息渊渟岳峙的闷油瓶。
她沉默了。
良久。
“轰隆隆隆——！”
整个地宫，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远处的黑暗深处，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巨响，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像是……
万马奔腾！
胖子脸色发白，他听着那地动山摇的声响，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会吧？咱们这又是捅了哪个马蜂窝了？这动静，比刚才那一个兵马俑可大太多了！』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穹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整个皇陵都要塌陷了一般。
阿雪稳住了心神，她死死地盯着吴邪，那冰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她问。
吴邪扶着膝盖，喘着气，没有回答。
阿雪忽然改变了命令，她的声音，通过某种方式，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队员的耳中，也传入了吴邪他们的耳中。
『计划变更。』
她的长杖，指向了那传来万马奔腾之声的黑暗深处。
『让他……在前面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