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烛火已燃至深夜，铜制烛台积了半寸烛泪，将“守真”二字的刻痕晕染得模糊不清。沈砚正将最后一粒风寒丹收入羊脂玉瓶，指尖刚触到温润的瓶身，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痒。他起初并未在意——这半月来，银光的躁动早已成了常态，只是今日的异样来得格外汹涌。
那麻痒转瞬便化作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淬了冰的细针在经脉中疯狂游走。沈砚闷哼一声，手中的玉瓶“哐当”落地，丹药滚落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丹房里格外刺耳。三粒浅青色的药丸在青石板上弹跳，其中一粒滚到萧夭脚边，她正低头记录药效的笔尖猛地一顿，金青色的药灵之力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团。
“怎么了？”萧夭快步上前，袖口的灵蝶纹样随动作翻飞，金青色的药灵之力刚触碰到沈砚的胸口，便被一层炽烈的银光狠狠弹开。她指尖一麻，只见少年脸色已在片刻间褪得惨白，嘴唇抿成毫无血色的直线，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青布长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慕白几乎同时起身，冰蓝色灵力在他指尖凝成半透明的护罩，如水流般将沈砚周身裹住。他单膝跪地，指尖贴上沈砚腕脉的瞬间，眉头便死死拧了起来：“不好，灵力在逆行！这股排斥力比上次丹台演示时更烈！”
沈砚蜷缩在竹椅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正在疯狂冲撞——属于这具玄门肉身的灵力温润绵长，如春日溪流般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而随异世灵魂而来的银光却带着冰冷的锐性，像一柄失控的利刃，蛮横地切割着原本通畅的灵力通路。两种力量在膻中穴附近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心口剧震，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移位。
“凝神！”谢慕白低喝一声，指尖凝聚三道冰纹符文，趁银光暂歇的间隙猛地打入沈砚心脉。冰蓝色的灵力如寒流般涌入经脉，暂时压制住银光的暴戾。沈砚痉挛的身体渐渐放松，急促的喘息声慢慢平稳，只是经脉被反复灼烧的钝痛依旧清晰，像是有团火炭埋在胸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萧夭连忙从药篮里取出一枚暖玉，轻轻贴在沈砚汗湿的额头上。玉温透过肌肤渗入体内，带来一丝微弱的舒缓。她看着少年苍白如纸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初到师父门派前的模样——那时的少年也是这样捂着胸口，蜷缩在药圃的竹架下，单薄的身影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像株被骤雨打蔫的幼苗。
“这不是普通的灵力紊乱。”谢慕白收回按在腕脉上的手，冰灵力在他掌心凝成一团莹白的光雾，里面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银线在疯狂挣扎、碰撞。他指尖轻点光雾，那些银线便如遇热源的火星般瞬间暴涨，光雾表面甚至泛起细密的裂纹，“这是时空裂隙的残留能量，你穿越两界时，它便附着在了灵魂上。”
沈砚靠在椅背上，虚弱地抬手按住胸口：“时空裂隙……能量？”他记得穿越时的景象，漫天流光如碎玻璃般划过，意识被撕扯的剧痛中，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了灵魂深处。那时只当是错觉，如今想来，恐怕就是这银光的源头。
“玄门的肉身与灵力体系，本就与异世灵魂存在排异。”谢慕白操控着光雾，让那些躁动的银线慢慢平复，“这股能量就像冰水里的火焰，强行共存只会两败俱伤。时间越久，它与你肉身的排斥反应只会越剧烈，下次发作或许就不是符文能压制的了。”
萧夭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篮边缘，竹编的纹路硌得指腹微微发疼。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异闻录》，其中一页记载着跨界者的奇症，书页旁还画着复杂的阵法图谱。“父亲曾说过，跨界者的沉疴需以‘药灵共生阵’调和。”她轻声开口，目光落在沈砚胸口若隐若现的银光上，“只是布阵需要百年药灵木为引，那是玄门至宝，需得长老会同意才能启用。”
“而且不止这些。”谢慕白补充道，指尖在光雾上划出三道交错的纹路，“此阵需要三种属性相合的灵力共鸣维持，你的温控符文属术法之灵，我的冰灵力属自然之灵，萧夭的药灵之力属生命之灵，三者缺一不可。布阵后每日需同时注入灵力温养，至少持续三月才能初见成效。”
沈砚沉默地听着，胸口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既握过现代实验室的烧杯试管，也捏过玄门的药杵丹勺；既绘制过精确的分子结构图，也刻画过流转的控温符文。可就是这样一双试图连接两个世界的手，连自身的沉疴都无法治愈。
“百年药灵木……长老会怕是不会轻易应允。”沈砚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前几日白须长老看温控符文时那蹙眉的模样，“他们本就对我这‘新法’心存芥蒂，若知晓我身负异世能量，恐怕只会将我视作玄门隐患。”
“不会的。”萧夭立刻摇头，金青色的药灵之力在她指尖凝成小小的光点，“你的风寒丹药效提升三成是事实，长老们虽守旧，却不会否认真正的实力。明日我便随父亲去见长老会，把你的情况如实说明。”
谢慕白也点头附和：“药灵共生阵本就是玄门古籍记载的古法，并非旁门左道。况且你我三人合力改良的阵法在前，丹药在后，长老们应当能看出我们的诚意。”他将掌心的光雾缓缓注入沈砚体内，冰蓝色的灵力如薄纱般包裹住那些银线，“今夜我用冰灵暂时锁住能量，明日起我们先做准备，收集布阵所需的辅材，总不能坐以待毙。”
沈砚望着两人坚定的眼神，胸口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他忽然想起昨夜丹成时，三人围着配方纸相视而笑的画面——萧夭画的灵蝶标记在药草旁飞舞，谢慕白的冰纹批注勾勒出控温节点，而自己的分子结构草图标注在关键步骤旁。那些截然不同的笔迹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和谐，就像此刻三人的灵力，虽属性各异，却能为同一个目标凝聚力量。
烛火渐渐微弱下去，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夭将重新收好的丹药玉瓶放在沈砚手边，谢慕白则在他心口贴了道安神符文。沈砚靠在竹椅上，感受着体内暂时平息的两股力量，忽然觉得胸口的银光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或许这沉疴注定难以根除，但只要身边有愿意并肩同行的人，有能将两种智慧融合的信念，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他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调和之法。窗外的晨露顺着竹架滴落，落在药圃的薄荷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晨光，像极了希望的碎片，在黑暗过后悄然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