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的光翼掠过最后一片积雪时，舱内的温度悄然回升。杉菜解开围巾，鼻尖已经能嗅到一丝清甜——那是混杂着格桑花与马兰花的气息，像被阳光晒暖的蜂蜜，稠稠地漫在风里。
下方的草原正铺展成绿色的海洋，起伏的草浪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彩色：紫的是马兰，黄的是金露梅，最惹眼的是大片大片的格桑花，粉白相间的花瓣在风中摇晃，像无数只展翅的小蝴蝶。而草原中央，那个白色的蒙古包像朵巨大的蘑菇，包前的火堆余烬尚温，旁边堆着半干的花束，显然刚有人来过。
“空气里有花蜜的味道！”杉菜趴在舷窗前，手指点着草地上的一个身影，“你看，是她！”
穿红裙的姑娘正蹲在花丛里，手里捧着个竹篮，指尖轻捏着花瓣往篮子里放。她的裙摆扫过草叶，惊起几只蓝蜻蜓，翅膀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听到飞船的动静，她猛地回过头，辫梢的红绸带随风扬起，像抹跳动的火焰。
“你们是……从山外来的？”她站起身，竹篮里的花瓣轻轻晃动，散出淡淡的香气。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鼻尖沾着的几点花粉，像撒了层金粉。
亚梦的溪铃泛起涟漪，映出她竹篮里的花束：“溪铃说，这些是‘记时花’——马兰开在五月，金露梅谢在七月，格桑花能从春开到秋，你用它们记日子，对吗？”
姑娘的眼睛亮了亮，把竹篮往身后藏了藏，辫梢的红绸带却不听话地滑到篮子里，沾了片粉白的格桑花瓣：“阿爸说，每种花的花期都是定数，就像人走的路，到了时候自然会相遇。”
文茜的风信石飞向蒙古包，在包门旁的木柱上停住——那里钉着块木板，上面用烧黑的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一朵花代表一天，十朵花连成一串，最上面的一串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月亮。“风信石说，这是‘花历’，已经画满三块木板了。”
姑娘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摸了摸木柱上的符号：“他走的那天，格桑花刚开第一朵。我说等花开满一百串，就把花籽收起来寄给他，让他知道草原的春天有多长。”
蒙古包的门帘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景象：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毡子上绣着缠枝的花纹，墙角的木箱里堆满了布袋，每个袋子上都绣着花名，“五月马兰”“六月金露”“七月格桑”……最上面的袋子敞开着，里面的花籽像细小的彩虹，在光线下泛着光泽。
“他叫阿风，是来草原考察的研究员。”姑娘蹲在木箱旁，指尖抚过一个绣着蒲公英的布袋，“他说草原的风里藏着花的密码，只要能解开，就能让沙化的土地重新长出草来。”
亚梦的溪铃水纹里浮出画面：穿白衬衫的年轻研究员正蹲在花丛里，笔记本上画满了花的剖面图，旁边的姑娘举着竹篮笑他：“哪有研究花还要数花瓣的？你看这朵格桑，有八片花瓣呢！”
“他总说等研究出成果，就带着花籽去治沙漠。”姑娘打开那个蒲公英布袋，里面的花籽轻轻飘了出来，在风中打着旋，“临走时他摘了朵蒲公英，说‘等这些种子落在沙漠里，我就回来’。”
杉菜走到包外的火堆旁，发现灰烬里埋着个小小的陶盆，盆里的泥土微微隆起，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她刚想伸手去碰，姑娘就喊住她：“别碰！那是‘花火’，是去年的花籽在火里发的芽。”
陶盆里的泥土突然裂开，一株嫩绿色的芽顶破土层，顶端还顶着点火星，在阳光下闪着金红的光。“阿风说，有些花要经过火烤才能发芽，就像有些约定，要穿过风沙才能实现。”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像风拂过花田，“我每年都把花籽埋在火堆里，等春天时，它们就会带着火的温度钻出来。”
文茜的风信石突然飞向那株“花火”，光芒落在芽尖的火星上，火苗“腾”地窜起，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光轨，光轨尽头浮现出一片景象：沙漠边缘的绿洲里，大片的格桑花正在绽放，穿白衬衫的研究员正蹲在花丛里，手里捧着个蒲公英，风吹过，种子像小伞一样飞向远方。
“初心之种在花火里。”文茜轻声说，风信石托起那株带着火星的嫩芽，“它叫‘传信’，是藏在风里的约定，是能穿过沙漠的花的信使。”
“花火”的嫩芽在风信石的光芒里慢慢长大，顶端开出一朵小小的花，花瓣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花心的花蕊像串小小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姑娘伸出手，花瓣就落在她的掌心，化作点点光粉，顺着风飘向远方。
“你看，它们飞走了。”姑娘的眼睛里闪着光，“就像阿风说的，花的种子能跟着风走，不管多远都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蒙古包后的山坡上，种满了蒲公英，白色的绒球在风中轻轻摇晃。姑娘说这是“约定坡”，每年花开时，她就会来这里摘种子，让风带着它们飞向沙漠。“阿风寄来的信里说，沙漠里已经长出了第一丛格桑花，粉白色的，像我送他的那朵。”
夕阳西下时，草原被染成了金红色。姑娘把竹篮里的花瓣倒进火堆，花瓣遇火化作金色的火焰，在空气中拼出一朵巨大的格桑花，花盘朝着沙漠的方向。“阿风说，等沙漠变成草原，他就骑着骆驼回来，带我去看那朵最先开花的格桑。”
望舒号升空时，杉菜回头望去，看见姑娘正站在“约定坡”上，手里举着个蒲公英绒球，风一吹，种子便乘着金色的光粉飞向远方，像无数封寄往沙漠的信。而那株“花火”已经长到半人高，花朵在暮色里闪着温暖的光，花茎上的叶子，一片像草原的草，一片像沙漠的沙。
亚梦的溪铃水裙上，新的画面正在展开：一片古老的森林，参天的古木间挂着无数个彩色的灯笼，灯笼里烛火摇曳，照亮了树干上刻着的年轮，每个年轮里都藏着个小小的故事。“溪铃说，下一站有‘藏在年轮里的等待’，是树记得的约定，比风还长久。”
文茜的风信石轻轻颤动，石面映出古木的轮廓，树洞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风信石说，那里的初心之种，藏在一圈圈的年轮里，是树用岁月写下的信。”
望舒号的光翼向着森林飞去，光轨上沾着细碎的花籽，在空气中留下一路清甜。而草原上的蒙古包，此刻正被暮色染成了暖黄色，包前的火堆余烬里，“传信”的花瓣还在轻轻闪烁，像无数双眼睛，望着沙漠的方向，等待着花开满荒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