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沾在安燠的睫毛上。
她蹲在院门口啃野桃，桃汁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缎裙角上，倒比绣的桃花更鲜活些。
程砚扛着九齿钉耙跑过来时，她正对着染了汁的裙角发愁——这要是被老参瞧见，又得念叨\"修仙者当戒贪口腹\"。
\"夫人！\"程砚的熊耳在晨雾里竖得笔直，钉耙齿尖挂着两片没抖落的草叶，\"那金光来得急，莫不是昨日佛使改了主意？\"他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安燠揪住袖口。
\"急什么？\"她把桃核往石缝里一扔，狐狸尾巴在身后晃成小毛球，\"系统今早刚提示签到，奖励是'三寸不烂之舌进阶版'，要真来寻麻烦，咱们也有的是话回。\"
话音未落，那道金光已裹着晨雾砸在晒谷场上。
安燠眯眼望去，果见昨日那位佛使立在金芒里，袈裟边角还沾着半片\"梦回符\"的残痕——那是她昨夜趁对方打盹时贴的，说是帮着\"加深上报印象\"，实则是往对方梦里塞了三宿\"散妖们规规矩矩攒功德\"的画面。
佛使的神情有些恍惚，右手捏着张明黄批文，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了眼批文，又抬头望了望晒谷场：灰毛兔正用红绳给老刺猬编\"招财刺环\"，天兵举着削好的松果逗小松鼠，程砚的钉耙尖不知何时多了串野莓，正往安燠嘴里送。
\"奇怪......\"佛使喃喃自语，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批文边缘，\"我昨日明明只说'上报定夺'，怎么就......\"他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抽走了记忆，合掌朝安燠一礼，\"既蒙佛祖垂怜，这'民间修仙自治点'的批文，便交于姑娘了。\"
安燠眼疾手快接过批文，指尖触到纸页时微微发颤——这可是她在取经团眼皮子底下苟了三个月，又和老参熬了七夜\"心安香\"，才换来的保命符。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晒谷场扬高声音：\"西牛贺洲流沙河畔，'安氏修仙自治点'今日起立！凡愿修功德、守规矩的散妖散仙，皆可入籍领牒！\"
\"好！\"灰毛兔蹦起来撞翻了装红绳的竹篮，老刺猬抖了抖刺，把散落的红绳全勾在背上，倒像穿了件喜庆的褂子。
程砚扛着钉耙冲过来，熊毛扫得安燠脖颈发痒：\"夫人，咱这自治点得有个像样的庙！我瞧着东边山坳那片地儿好，背风朝阳，还能晒蜂蜜——\"他说到\"蜂蜜\"时喉结动了动，耳尖悄悄红了。
\"程山神这是要把山神庙改成蜂蜜窖？\"安燠憋着笑戳他腰窝，\"庙门朝东是对的，可你画的那门槛......\"她指着程砚用钉耙在地上划的歪扭线条，\"比熊瞎子的脚印还乱。\"
\"那叫粗中有细！\"程砚涨红了脸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地闪到一边。
两人闹作一团时，老参的药瓮突然\"咚\"地响了一声。
\"得意太早。\"千年人参精拄着枯枝般的手指，胡须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佛门最讲规矩，哪能轻易应了咱们？\"他从药瓮里摸出株开着蓝花的草，叶子上还沾着晨露，\"这是'梦断草'，烧了能断外魔侵扰。
下回再用你那偷鸡摸狗的'梦回符'......\"
\"老参公这是怕我把您的'心安香'秘方学去？\"安燠笑眯眯把草收进袖中，狐狸尾巴尖轻轻扫过程砚手背，\"放心吧，这回咱们光明正大——\"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程砚的熊耳猛地一竖，转身望向西方。
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边又涌来一道金光，比昨日那道更盛三分，裹着梵音震得晒谷场的石桌都嗡嗡作响。
\"夫人......\"程砚把钉耙横在身前，熊毛根根竖起，\"这光比佛使的......\"
\"是菩萨。\"老参的药瓮\"啪\"地掉在地上，褐色药汁溅在他雪白的胡须上，\"我在昆仑山时见过，菩萨出行，金光里带九品莲纹......\"
安燠的狐狸尾巴悄悄绷紧。
她摸出袖中定身桃，指尖却在发抖——倒不是怕，而是兴奋。
系统在脑子里叮咚作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梵音：\"来得好，正好让他们瞧瞧，咱们的自治点......\"
金光越逼越近，最终在晒谷场上空凝结成一道身影。
那是位穿月白袈裟的菩萨，手持羊脂玉净瓶，法相庄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目光扫过安燠手中的批文，扫过程砚竖起的钉耙，最后落在老参沾着药汁的胡须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安氏修仙自治点？\"他的声音像晨钟撞进人心里，震得灰毛兔缩成毛团，\"有趣。\"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安燠望着菩萨脚下未散的金芒，突然想起老参昨日的话——佛门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可她摸着怀里温热的批文，又看了眼程砚绷紧的后背，嘴角慢慢翘起来。
\"有趣？\"她轻声重复，狐狸耳朵在阳光下泛着粉，\"那便让您瞧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