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初凝,寒鸦掠过宫墙的暗影,将最后一片枯叶抖落在琉璃瓦上。墨尘渊玄色披风卷着朔风消失在宫阙转角时,凤离殇正倚在雕花廊柱边,指间把玩的白玉扳指被月光镀上一层冷辉。他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没入沉沉夜色,喉间泛起的涩意竟比陈年烈酒更灼人。
他走了?
这三个字落在寂静的庭院里,惊起廊下铜铃轻颤。凤离殇走到苏凌玥身边时,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阶前凝霜的秋菊,带起细碎的冰晶。往日里总含着戏谑的桃花眼此刻盛满夜雾,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竟难得显出几分沉郁。
苏凌玥肩头微微一颤,素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汉白玉栏杆。她望着天边疏星,鬓边金步摇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声音轻得像要被吹散:
凤离殇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碎冰。他抬手想替她拢紧被风吹散的鬓发,指尖却在触及她耳廓前一寸停住,转而折向自己发冠,扯下束发的玉簪随手掷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墨发如瀑垂落肩头,他偏着头看她,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沉淀成深潭:从少时在昆仑墟初见,我便想把这天地间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
苏凌玥猛地转头看他,眸中水光潋滟。他却别开脸,望着远处禁卫军甲胄上的寒芒继续道:直到方才看见墨尘渊那背影,才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昆仑雪水淬成的,能容下万里江山,却盛不下半分儿女情长。他忽然转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栏杆上,将她圈在方寸天地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额头,可我凤离殇偏不信命。你要这天下,我便为你踏碎凌霄;你要这江山稳固,我便为你镇守四方。
哪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气,哪怕你心里永远为别人留着位置?
廊下宫灯忽然爆出一朵灯花,将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清晰。苏凌玥望着他发红的眼角,忽然想起三年前桃花宴上,他为护她挡下刺客毒箭,也是这样红着眼,却笑着说小伤而已。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抬手抚上他脸颊,指腹触到他胡茬的刺痛:离殇......
嘘——凤离殇按住她的手贴在唇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掌心,不必说什么。他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个暖玉香囊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掌心时微微收紧,这是南疆进贡的暖玉,你素来畏寒。他后退三步,对着她深深作揖,墨发扫过地面霜尘,从今往后,凤离殇便是你的盾,你的剑。若有人敢动你分毫,先踏过我的尸骨。
苏凌玥握着尚有余温的香囊,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竟比墨尘渊的背影多了几分孤绝的滚烫。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凤氏血脉里流着上古凤凰的火,能焚尽万物,亦能温暖寒冰。此刻掌心暖玉渐渐发烫,竟真的驱走了彻骨寒意。
远处更漏敲过三响,夜露在她鬓角凝成冰晶。苏凌玥将香囊紧紧贴在心口,望着凤离殇消失的方向,眼眶终是红了。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从不是强求来的朝朝暮暮,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守护,是把我愿意三个字刻进骨血的成全。
夜风卷起她的裙裾,宫墙上的寒鸦再次惊飞,羽翼划破沉沉天幕。而那枚被凤离殇掷碎的玉簪旁,一滴滚烫的泪正缓缓渗入青砖,晕开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