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由旋转星云构成的晶体眼眸，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沉寂与重量。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老烟枪和凯拉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并非一个单纯的“人”，而是一段活着的、浓缩的历史。
“丰穰母巢……”老烟枪重复着这个从拾荒者碎片信息中也出现过的名字，声音干涩，“我们不知道它是否褪去……我们来自星海，因意外迫降于此。外面的世界……您所说的腐化沼泽，依旧被强大的混沌力量笼罩，充满了扭曲的生物。”
他尽可能简洁地说明了他们的来历和所见。当提到“拾荒者”那种混合了秩序与混沌的扭曲存在时，那水晶眼眸中的星云似乎流转得更快了一些。
古老的守望者——他自称“埃里克斯（Aethelax），‘净光之种’第七生态区首席守护者”——静静地聆听着，晶体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
“星海的旅人……原来如此。”埃里克斯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回荡，带着悠远的叹息，“看来，‘大沉寂’协议并未能彻底净化这片土地，‘母巢’的污染比我们预想的更加根深蒂固，甚至……产生了新的变种。”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圣所的水晶穹顶，望向了遥远而痛苦的过去。“‘丰穰母巢’并非单纯的毁灭者，它是一个渴望‘合一’的混沌实体。它吞噬、分解、然后将其吞噬的一切——物质、能量、乃至灵魂——都以扭曲的形式‘融合’进自身，追求着一种病态的、无限的‘丰饶’。我们称之为‘万物归一的饥渴’。”
“第七生态区，曾是‘净光之种’计划最富饶的试验田之一。我们利用地脉能量和生命编码技术，试图创造一个能自我净化、对抗宇宙熵增的完美生态模型。但‘母巢’的阴影悄然渗透，它扭曲了我们的造物，将秩序的生命力变成了滋养混沌的温床。”
埃里克斯的叙述平静，但老烟枪和凯拉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埋葬的惨烈与绝望。
“战争不可避免。我们动用了所有力量，包括你见过的‘守望者’基座和‘哨兵银塔’网络。但‘母巢’的污染具备极强的适应性和侵蚀性，我们的战士在战场上被感染、扭曲，甚至倒戈相向。节节败退之下，我们不得不启动了最终方案——‘大沉寂’协议。”
“协议分为两部分。”埃里克斯的目光转向大厅中那数百具水晶棺椁，“一部分自愿者，包括大部分非战斗人员和技术精英，进入了‘静滞回响’状态，也就是你所见的深层沉眠。我们的生命活动被降至极限，意识融入圣所核心——”他指了指头顶那颗巨大的蓝色晶体，“——共同维持一个强大的‘秩序静滞力场’，将这片最后的净土与外界混沌隔绝，等待未来某个时刻，协议被满足，或者……‘净化之光’重新降临。”
“而另一部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包括我在内的守护者，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们与‘晶石之心’这样的主控节点深度结合，成为了半能量化的存在，牺牲了大部分的行动自由和情感波动，以换取近乎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计算力，负责执行协议的维护，以及……监控‘母巢’的状态，等待‘钥匙’。”
“钥匙？”凯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钥匙。”埃里克斯的晶体眼眸再次聚焦在他们身上，“那并非一件实物，而是一个‘变量’，一个在‘净光之种’计划初期就被推演出的、可能打破僵局的存在。它可能是一个特定的基因序列，一段独特的能量频率，一个来自外部的、未被污染的意识……或者，就像你们这样，来自星海的、携带着全新可能性与信息的‘意外’。”
老烟枪和凯拉心中巨震。他们……可能是这个古老文明等待了数千年的“钥匙”？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老烟枪感到肩头仿佛压上了山峦，“我们连自己的飞船都差点无法修复，面对那片腐沼都寸步难行。”
“你们已经做到了第一步。”埃里克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你们穿越了腐沼，激活了残存的守望者基座，甚至引动了‘晶石之心’的回应。你们击败了被深度污染的‘堕落者’（指拾荒者），并且……穿过了‘呜咽峡谷’的筛选。那峡谷并非天然形成，它是‘大沉寂’协议启动时，秩序与混沌最终碰撞撕裂现实形成的伤痕，其中的精神乱流和能量风暴，会本能地排斥一切秩序度不够或内心充满混沌的存在。你们能通过，本身就证明了你们的‘资格’。”
他顿了顿，那晶体构成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类似期待的情绪。
“旅人，我需要知道你们的选择。你们可以带着这里储存的知识和技术——包括完整的生态净化理论、高级能量操控、以及部分我们未能完成的武器蓝图——离开，尝试返回你们的文明。这或许能帮助你们的世界在未来避免我们的覆辙。”
“或者，”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你们可以选择接受更深层的‘共鸣’，与我，与这座圣所的核心短暂连接。这将赋予你们暂时调动此地庞大秩序能量的权限，甚至可能短暂唤醒部分沉眠的战士。但代价是，你们需要与我们共同面对被此举必然惊动的、潜伏在腐沼深处的‘母巢’意识延伸体。那将是一场远比你们遭遇过的任何战斗都要危险的决战。”
“成功，或许能重创‘母巢’，为这片土地争取到数千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净化契机，甚至可能找到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方法。失败……则万物皆休，连同这座最后的圣所，一同归于混沌。”
埃里克斯的话语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是带着宝贵的知识安全离开，还是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赌上一切，投身于一场延续了万年的未竟之战？
老烟枪和凯拉对视着，从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震撼、犹豫，但最终，都看到了那份属于开拓者的、永不退缩的光芒。
他们想起了在腐沼中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秩序而自毁的古代守望者，想起了拾荒者那扭曲的疯狂与这片土地无尽的痛苦。
有些战斗，无法回避。
老烟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迎向埃里克斯那深邃的晶体眼眸。
“告诉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