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萱一直靠在旁边的山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云。
此刻,她终于不耐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啊——”
这一声,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东方彧卿的话。
他循声望去,正对上宁萱那双懒洋洋,却又透着极致冰冷的眼睛。
宁萱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走到花千骨身边,抬手,将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丫头揽到自己身后。
然后,她看向东方彧卿。
“说完了吗?异朽阁主。”
“异朽阁主”四个字一出口,东方彧卿脸上的笑容,第二次僵住。
这一次,是彻底的凝固。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的身份。
宁萱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惊骇,继续用那种平淡得让人发疯的语气开口。
“不就是想利用这个小丫头,去对付白子画,给你爹报仇吗?”
她顿了顿,歪着头,似乎真的在替他思考。
“绕这么大圈子,你不累吗?”
轰!
东方彧卿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最大的秘密,他筹谋了半生的计划,他藏得最深的心思……
就这么被这个少女,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好坏的寻常口气,一字不差地,全部掀了出来。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他自认算尽天机,掌控一切,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恐和茫然。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就像一个自以为高明的棋手,却发现对方从一开始就站在棋盘之外,俯瞰着他所有可笑的挣扎。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花千骨也愣住了,她听不懂什么报仇,什么利用,但她能感觉到,东方彧卿身上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正在分崩离析。
良久。
东方彧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声音却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完全变了调。
“你……你究竟是谁?”
宁萱懒得回答。
她拉起还在发懵的花千骨,转身就走。
“走了,麻烦。”
在与东方彧卿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步未停,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离她远点。”
“否则,我不介意让异朽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山道上的风,吹不散那股凝固的死寂。
东方彧卿走了。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他那张总是挂着温润算计的脸,第一次失了血色,连背影都透着仓皇。
花千骨还愣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异朽阁主、报仇、利用……这些词汇在她脑中盘旋,她无法将它们与那个温文尔雅的青衣书生联系起来。
“宁萱,他……”
“一个活得太累的聪明人。”宁萱打断了她,重新找回了那种懒洋洋的腔调。
她扯着花千骨的袖子,往绝情殿的方向走。
“以后离他远点,会变得不幸。”
花千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宁萱那句“让异朽阁从世界上消失”的威胁,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回到绝情殿,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冷。
只是花千骨练功时,总会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仿佛怕那个叫东方彧卿的书生会再次出现。
而宁萱,依旧是老样子。
不是在桃花树下睡觉,就是在殿前的石阶上晒太阳,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这天午后,一声悠长而急促的钟鸣,划破了长留仙山的宁静。
钟声来自三尊殿,连响九下。
此为长留最高警讯。
花千骨正在院中练习心法,被钟声惊得一个踉跄,体内的灵力险些岔了气。
桃花树下,宁萱睁开了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吵。
不多时,白子画的身影出现在绝情殿前。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神色比往常更加清冷。
“蜀山有变。”他言简意赅。
“清虚道长仙逝,七杀殿强攻蜀山,意图抢夺拴天链。”
花千骨的心猛地一沉。
清虚道长!那个将掌门之位传给她的和蔼老人!
“师父,那……”
“我已派落十一前往。”白子画的视线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你们也随他下山,算作历练。”
花千骨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
“是!师父!”
宁萱从草地上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哦。”
下山,意味着麻烦。
……
蜀山。
曾经的仙家圣地,此刻已化作战场。
山门破碎,殿宇倾颓,浓重的血腥味和妖魔的硫磺气息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喊杀声,惨叫声,法术的爆鸣声,响彻云霄。
七杀殿护法单春秋悬浮在半空,一身黑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周身魔气翻涌,每一次出手,都带走数名蜀山弟子的性命。
“哈哈哈!蜀山的废物们!交出拴天链,本护法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落十一手持长剑,带着幸存的蜀山弟子结成剑阵,苦苦支撑。
可他们的灵力在单春秋压倒性的魔功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剑阵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不断有弟子吐血倒下。
“落十一,你身为长留首徒,就这点本事吗?”单春秋脸上满是戏谑,“白子画是没人可派了吗?派你这么个娃娃来送死!”
他双手猛地合十,一股庞大的黑色能量球在他掌心汇聚,其中电闪雷鸣,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去死吧!”
黑色能量球呼啸而出,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
落十一脸色煞白,他将所有灵力注入长剑,准备做最后的抵挡。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萱和花千骨御剑赶到。
花千骨看到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小脸惨白,几乎要从剑上掉下去。
“清虚道长……”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蜀山弟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宁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战场,然后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山石,落了下去。
她像是局外人,一个纯粹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