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网的初步建立,让林婉儿在钱塘的社交活动如鱼得水。邀请她赴宴、品茗、听曲的帖子络绎不绝。她不再像初来时那样漫无目的地游玩,而是有选择地出席那些能巩固她地位、或是能获取有用信息的场合。
在各种聚会中,她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之一。她善于倾听,更善于在适当的时机插话,引经据典,言语风趣,却又不会过分抢了主人的风头。她对待地位不如她的闺秀,也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亲切热络,甚至会将自己带来的、她们可能从未见过的京城小食、胭脂分赠给她们,博得了许多好感。
然而,在这份完美的社交表象之下,林婉儿从未忘记她的真正目标——苏小小,以及如何打压她,至少,是让她在阮郁心中的那份“特殊”消失。
她不再直接向人打听苏小小,那样显得太刻意。而是通过旁敲侧击,收集着关于苏小小的一切。她从那些受过她小恩小惠的、心思较为单纯的闺秀口中,得知苏小小除了书铺,偶尔也会去一家名为“清韵斋”的老店。那家店专卖文房四宝和乐器,店主是个古怪的老头,东西好,价钱也贵,等闲人不敢问津,但在真正的文人雅士和音律爱好者中颇有口碑。
她还“无意中”从一位与苏小小有过几面之缘、对其才华颇为羡慕又带点酸意的赵小姐那里,听到一个细节:苏小小似乎对音律极为苛求,尤其是琵琶的弦和洞箫的竹质,颇为挑剔,曾自言非“清韵斋”老店主亲手调制的丝弦和选定的紫竹不用。
林婉儿心中冷笑。果然是个讲究“格调”的。这倒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她开始频繁地光顾“清韵斋”。第一次去时,她特意选了一身 “青碧色绣修竹纹的杭绸襦裙” ,搭配简单的珍珠首饰,显得既有品味,又不会过于刻意,与店铺的清雅氛围相融。那店主果然如传闻般,是个清瘦孤拐的老者,正低头擦拭着一管洞箫,对进门的客人爱答不理。
林婉儿并不在意,自顾自在店里浏览。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价格不菲的端砚、宣纸、徽墨,最后停留在悬挂着琵琶和洞箫的内室。她看中了一管紫竹洞箫,竹质紫褐发亮,光泽内蕴,显然年代久远,是难得的珍品。
“老板,这管箫怎么卖?”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
老者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慢悠悠地道:“此箫不卖。”
林婉儿挑眉:“为何?怕我出不起价钱?”她示意翠浓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老者摇摇头,语气平淡:“非是价钱问题。此箫需得知音,姑娘……非其主。”他话说得毫不客气。
若是寻常贵女,被一个店铺老板如此轻视,怕是早已勃然大怒。但林婉儿却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颇感兴趣的笑容:“哦?老板如何断定我不是知音?莫非吹箫还需看出身门第不成?”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笑,却暗藏机锋。
老者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再次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音律通心,与出身无关,与心境有关。”他语气依旧硬邦邦,但话多了一句。
林婉儿心中念头飞转,她不再纠缠于那管非卖品,转而指向旁边一架看起来同样不俗的琵琶:“那这架琵琶呢?可能让小妹一试音色?”
这一次,老者没有直接拒绝,只道:“需得净手。”
林婉儿从善如流,让翠浓取了随身带的玫瑰露和干净帕子,仔细净了手,这才走到琵琶前。她并未真的弹奏什么曲子,只是信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她的琴艺虽不及苏小小那般已臻化境,但在京中贵女里也算得上出色,基本的指法和音准是有的。
清越的弦音在店内回荡。老者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专注了些。
“音色清亮,余韵悠长,果然是好琵琶。”林婉儿放下琵琶,赞道,随即话锋一转,“只可惜,这丝弦似乎还差了点火候,若是用上老板您亲手调制的‘冰蚕弦’,想必音色更能圆润通透,直入人心。”她这话,是故意卖弄了一下从别处听来的、关于“清韵斋”镇店之宝“冰蚕弦”的传闻。
果然,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次认真打量了林婉儿一番:“姑娘竟知‘冰蚕弦’?”
林婉儿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听闻钱塘‘清韵斋’有老匠,善制冰蚕弦,坚韧无比,音色如玉。今日一见,方知老板便是那位高人。小妹冒昧,不知可否有幸,求购一副‘冰蚕弦’?”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充满了对技艺的尊重。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道:“冰蚕弦制作不易,一年也出不了几副。姑娘若真心想要,半月后再来。”
虽然没有立刻得到,但至少获得了购买的资格,并且与这古怪的老店主搭上了话。林婉儿知道,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她并不急于求成,留下足够的银钱作为订金,又挑选了几刀上好的宣纸和一方普通的端砚,这才从容离去。
她知道,只要她持续出现在“清韵斋”,总有“偶遇”苏小小的那一天。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自己成为这里的“熟客”,甚至……是能让那古怪老头都高看一眼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