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寒风依旧凛冽,但西泠小院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生气。院角新扫出的空地上,积雪被仔细清开,露出干燥的青石板。贾姨一早从市集鸡笼里挑来一只精神抖擞、羽毛鲜亮的芦花大公鸡,那鸡冠赤红如火,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耀眼。它被临时安置在一个竹编的鸡笼里,偶尔发出几声洪亮的“喔喔”声,引得树梢的雀鸟都安静了几分。
“二十七,宰年鸡,‘鸡’同‘吉’,讨个吉利,盼来年大吉大利。”贾姨一边在灶间烧着滚水,一边絮絮地念叨着年俗里的老话。她将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放在井台边,又备好接血用的陶碗和滚水盆。
我站在廊下,看着那只在笼中尚且不知命运、顾盼自雄的芦花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对生命的敬畏。在现代社会,鸡肉多是超市里处理干净的成品,如此直面一只活蹦乱跳的生灵变为餐桌食物的过程,于林晓而言是陌生的。但在此刻,这却是年节准备中庄重而必然的一环,蕴含着对自然的感恩与对吉庆的祈愿。
正当贾姨准备动手时,院门外传来柳茵兴高采烈的声音:“苏姐姐,贾姨!我们来了!听说今日宰年鸡,我娘让我来学学怎么挑鸡胗儿!” 话音未落,她便拉着阿萝和青娥走了进来。柳茵手里还提着一小坛她娘亲酿的米酒,说是给贾姨帮手后驱寒用的。
她们的到来,让原本略带肃杀气氛的小院顿时活络起来。
“贾姨,让我来看看这鸡!”柳茵好奇地凑近鸡笼,那芦花鸡似乎被她惊到,在笼子里扑腾了几下,引得阿萝小声惊呼,躲到青娥身后。青娥则细声细气地说:“我带了点艾草来,待会儿烫鸡毛的时候放一点,能去腥气。”
贾姨见帮手来了,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都是勤快丫头。柳茵,你去帮着烧水;阿萝,你去把那个大木盆拿来;青娥,你的艾草正好。”
宰鸡的过程,在贾姨熟练的操持和少女们时而紧张、时而好奇的注视下顺利完成。当滚水浇烫、鸡毛被迅速褪去,露出光洁微黄的鸡皮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柳茵挽起袖子,跟着贾姨学如何小心翼翼地摘取鸡胗、鸡心、鸡肝等“鸡杂”,听得格外认真。阿萝和青娥则用草木灰和清水反复搓洗鸡肠,准备用来爆炒。
“这鸡油也别浪费,”贾姨将剥下的鸡油小心收起,“留着以后炒菜、烙饼,香得很。”
处理干净的整鸡被悬挂在廊下通风处,等待年三十祭祖后享用。而新鲜的鸡杂、鸡血等,则成了今日午膳的佳肴。贾姨动作麻利,将鸡胗、鸡心与冬笋片、青蒜一同爆炒,香气四溢;鸡肝则与嫩豆腐做了一锅暖羹;那鸡肠与酸菜同炒,更是开胃下饭。再加上柳茵带来的米酒,温一温,满室皆是诱人的香气。
午膳时,我们围坐一桌,品尝着劳动的成果。那盘爆炒鸡杂脆嫩爽口,鸡血豆腐羹滑嫩鲜美,酸菜鸡肠酸香开胃。就着温热的米酒,几杯下肚,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脸颊绯红。
“自己动手参与做的,吃起来感觉格外香!”柳茵吃得鼻尖冒汗,满足地叹道。
阿萝小口喝着羹汤,细声说:“原来准备年节有这么多讲究,每一步都带着念想。”
青娥则若有所思:“生命滋养生命,我们受了这供养,更该珍惜才是。”
听着她们的话,我看着窗外那只剩下光秃枝桠却依旧挺拔的枇杷树,心中感慨。这古老的年俗,不仅是为了口腹之欲,更是一种情感的凝聚与文化的传承。在亲力亲为的劳动中,在对食物的珍惜与感恩里,年的意义变得如此具体而温暖。
送走柳茵她们,小院重归宁静。廊下那只光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团圆与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