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腰间的酸痛像有个小锤子时不时敲打,搅得人睡意全无。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白天的叶笛,一会儿是阮郁那似笑非笑的脸,最后定格在“月下起舞扭伤腰”的悲惨画面上。
舞是肯定跳不成了。 我悲愤地想。但就这么干躺着数羊?也太辜负这满院子的清辉了。
去院子里坐坐,发发呆,吸收一下月光精华,总可以吧? 说不定还能促进骨骼愈合(我瞎编的)!
于是,我再次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扶着腰,像只谨慎的螃蟹一样挪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然而,就在我这西泠小院的中央,枇杷树的阴影之下,赫然立着一个高大的、模糊的黑色人影!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确实“咯噔”了一下,像是被人攥紧了。
绑匪?!
这念头闪过,换作别的闺阁女子,怕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晕死过去,或者失声尖叫惊动四邻了。
但我苏小小是谁?我可是经历过地底钻人、梦里盗墓、山上遇(想象中的)土匪、月下扭伤腰的奇女子!我骨子里属于林晓的那点对“刺激”的渴望,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腾”地一下就燃起来了!
我就知道!这魏晋南北朝时期怎么可能那么太平!钱塘治安好都是假象!终于让我碰上了!太刺激了!
一股混合着恐惧、兴奋和“果然如此”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压过了最初的那点惊吓。肾上腺素开始飙升,连腰疼似乎都暂时被遗忘了。
过去看看!
行动派如我,立刻做出了决定。但莽撞不是我的风格,得有个防身的家伙事儿。
我悄无声息地缩回门内,目光在黑暗中逡巡。长剑?没有。棍棒?不顺手。突然,我瞥见了灶披间方向。
有了!
我蹑手蹑脚地摸过去,抄起了贾姨平时炒菜用的——锅铲!
对,就是那把木柄、铁头、油光锃亮(可能还沾着点昨晚炒菜的油星)的锅铲!这东西,敲人脑袋应该也挺疼的吧?关键是,它够黑色幽默!想象一下,一个妙龄女子(自称),手持锅铲,勇斗歹徒……这画面,简直能入选年度荒诞新闻!
我紧紧握住锅铲的木柄,冰凉的铁头触感让我多了几分底气(和心理安慰)。再次扶住我的老腰,深吸一口气,我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一步踏入了月光之中!
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先声夺人,我甚至没看清那黑影的具体模样,就举起锅铲,指向对方,压低了声音(怕吵醒贾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凶狠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兴奋:
“呔!何方宵小!胆敢夜闯民宅!识相的赶紧报上名来,不然……不然休怪本姑娘的‘神铲’无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谨慎地挪动脚步,试图绕到能借着月光看清对方脸的角度,手里的锅铲握得死紧,随时准备着给对方来一记“爆炒栗子”(用锅铲版)!
月光流淌,清晰地照出了那黑影的身形,似乎……比寻常绑匪要挺拔些,衣着也……不像寻常粗布麻衣?
就在我心中疑窦刚生之时,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那张熟悉到让我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错愕?以及,在看到我手中高举的锅铲时,迅速转化为的、再也掩饰不住的浓浓笑意。
阮郁。
怎么又是他?!
我举着锅铲的手臂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目瞪口呆和恨不得当场去世的窘迫。
阮郁的目光从我因紧张而泛红的脸,滑到我僵直的、扶着后腰的另一只手,最后落在那柄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油光)的锅铲上,他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玩味:
“苏娘子这……迎客之道,倒是每次都让郁,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