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里，除了她和偶尔来玩的江娇娇，平时就只有江燃和两个孩子。
豆子和丫丫年纪小，识字尚且不多，更别提画这样具有明确设计意图的图了。
娇娇姐虽然时髦，但对服装设计并无兴趣。
那就只剩下江燃了……
他整天在店里晃悠，看她画图，听她讲什么线条、比例、风格……
他有时会拿着她废弃的草稿纸瞎划拉，她只当他是无聊，从未在意。
难道……
苏软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着那几张纸，快步走到店门口，蹲下身，与蹲在门槛上的江燃平视。
江燃正美滋滋地咬着葱花饼，见她过来，还以为媳妇儿是来看他吃完了没有，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
苏软将手里的纸递到他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探寻：“江燃，这些……是你画的吗？”
江燃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目光落到那几张被他偷偷藏起来的草纸上，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然后“唰”地一下，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个透彻。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伸手就要去抢那几张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别扭，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这……这有啥好看的！我瞎画的！快给我，扔了扔了！”
他越是这般反应，苏软心中就越是肯定。
她手腕一翻，灵活地避开了他抢夺的手，将图纸护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瞎画的？江燃，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真是你瞎画的？”
江燃抢了个空，对上苏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眼眸，更是窘迫得无地自容。
他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伸手又想够她背后的图纸，嘴里嘟囔着，带着点气急败坏的羞恼：“就是瞎画的！不好看！丑死了！你快还给我！”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蹲着而显得有些蜷缩，脸上那副混不吝的痞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撞破秘密后的慌张和一种近乎羞赧的情绪。
连耳垂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苏软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非但没有把图纸还给他，反而就着他蹲着的姿势，往前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她放柔了声音，像哄骗一只受惊的小兽：“我觉得很好看，特别好看。江燃，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画的？”
她的肯定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了江燃。
他抢夺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刻垂下，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嗯。”
承认了！
虽然只是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却让苏软的心瞬间沸腾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和骄傲涌上心头。
她的江燃，她的小狼狗，竟然有这样的天赋！
“你什么时候画的？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苏软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江燃见她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眼神亮晶晶的，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点，但依旧别扭，挠了挠后脑勺，闷声道：“就……就平时看你画，瞎琢磨的……这有啥好说的，又不是正经事……”
他潜意识里觉得，画画，尤其是画女人的衣服，不是他这种以前只会打架惹事的混混该干的事，有点……丢面儿。
所以一直偷偷藏着，没想到今天被翻出来了。
“谁说的？”苏软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这怎么不是正经事？这是天大的正经事！”
“江燃，你知不知道，你画的这些，非常有想法，非常特别！”
她拿起那张高腰连衣裙的草图，指着上面的细节：“你看这里，收腰的位置，还有这个裙摆的走向，如果用好料子做出来，一定会非常显身材，又灵动。”
“还有这个V领配盘扣的想法，既保留了中式韵味，又显得脖子修长，很大气！”
她又指向那件上衣：“这个肩部和袖口的设计，如果做出来，肯定比现在满大街的衬衫精神时髦多了！”
苏软越说越兴奋，看向江燃的眼神充满了发现宝藏的光芒：“江燃，你有设计天赋！真的！”
江燃被她夸得晕乎乎的，脸上的热度还没退下去，心里却像是被灌了蜜，又甜又暖，还带着点飘飘然。
他媳妇儿……说他画的好？
还说他有天赋？
他偷偷抬起眼，看着苏软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戏谑或敷衍，只有真诚的欣赏和鼓励。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胸腔里滋生，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点怯怯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依旧有些低，却不再那么慌乱：“真……真的啊？你不觉得……怪怪的？”
“当然真的！”苏软用力点头，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语气无比认真，“一点也不怪！江燃，我们的店，以后说不定就要靠你这个大设计师了！”
她的手心柔软而温暖，紧紧包裹着他略带薄茧的手指。
江燃感受着那温度，看着她眼中全然的信任和期待，心中最后那点别扭和羞赧终于被一股巨大的勇气和豪情所取代。
他反手握住苏软的手，收紧，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抬起头，眼神虽然还带着点残余的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亮光，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媳妇儿……你，你真觉得我行？”
江燃那双总是带着点痞气或炽热的眼眸，此刻像是被点亮的星辰，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苏软的肯定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一扇从未敢轻易触碰的门。
“你当然行！”苏软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指着图纸上的细节，“你看这里，这个腰线的想法，我就没想到过。还有这个袖口，你是怎么想到的？”
被媳妇儿用这样崇拜（他自认为）的眼神看着，江燃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热烘烘的，那点残存的别扭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于分享的冲动。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街对面：“就……就平时看人呗。”
他拉着苏软的手，也没起身，就着蹲在门槛的姿势，像说秘密似的压低声音：“你看那些走路的姑娘，有的衣服直筒筒的，把人裹得像根柱子，不好看。我就想，要是这儿收一点，”
他空着的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是不是就像河边那柳树枝儿，风一吹就摆，多带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