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的夜里，林家小院的红灯笼还散发着缕缕暖光，夜风袭来，透着丝丝寒凉。
此刻，林有福两口子却一个头两个大，老九林微从傍晚开始哭闹不止，脸蛋烧得通红，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这孩子不对劲。”
林有福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心里“咯噔”一下。那温度烫得吓人，孩子还伴有呕吐，又拉着肚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抽搐。
韩秀琴急得直掉眼泪：“怕是吃坏肚子了？今天也没喂什么特别的……”
她努力回忆着给女儿喂过的每一顿饭，生怕漏过可能吃过的东西。
“不像是吃坏了肚子！”林有福猛地想起什么，声音发颤。
“这症状……倒像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
“啥？啥是流行性脊髓膜炎？”
一家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光听名字就挺吓人的。
韩秀琴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刚晾好的一碗凉开水全洒了：“天老爷啊！这可怎么办？”
林有福眼前发黑，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是这个病，在九十年代初夺走了很多孩子的生命。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可能留下终身残疾。
他记得邻村有个孩子治好后聋了耳朵，还有个孩子智力受损，成了名副其实的傻子，连学都上不了。
“快……去县医院！”林有福抱起孩子就往外冲，连棉袄都顾不上穿。
正月里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林有福把女儿裹在怀里，发疯似的往外跑。
此时，天麻麻亮，正月里偷闲的庄稼人，正是睡懒觉的时候。
“老婆，你抱着孩子，我去喊刘海洋开拖拉机！”
林有福撒腿就往刘海洋家里跑。天寒地冻，骑摩托车一来太冷，二来不安全。
“咣当咣当”刘海洋家的院门被砸的震天响。
“谁啊……咋跟土匪一样，天不亮就砸门，让不让人睡觉了？”刘老汉骂骂咧咧的来开门。
他被人吵醒了，火气正大着呢。
“刘叔……是我，有福！”
“有福？”
刘老汉一听来人是林有福，立马换了一副口吻。
“哦……是有福啊！”他二话没说，给开了门。
“刘叔，海洋呢？我找他有急事，我家老九病了，要去县医院，情况紧急……”
刘老汉一听，把儿子从被窝里轰出来，去开拖拉机。
……
县医院儿科走廊挤满了人，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叹息声、护士的呼喊声混成一片。林有福看着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女儿，心都要碎了。
“医生……先看看我女儿！”他冲到诊室门口，声音嘶哑。
一个抱着男孩的妇女立刻拦住他：“排队去……没看大家都等着吗？”
“我女儿病的很严重，求求你让让！”
那妇女瞥了眼他怀里的女婴，嗤笑道：“闺女片子也值得这么金贵？我儿子也发着烧了！”
“你！”林有福气得浑身发抖，他情绪有点失控，罕见的发了脾气。
“女孩的命就不是命吗？”
争吵声引来了护士，正当双方争执不下时，诊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探出头：“吵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的堂屋，想怎么吵就怎么吵！”
“咦？林代表？”他瞥见了林有福。
原来这位医生去过双泉村，见过林有福带领村民修路建大棚的场面。在广播上也经常听到有关林有福的报道。
“你家孩子怎么了？”
医生走到林有福跟前，一眼就看出林微病情的严重性。
“这孩子怕是得的是流脑！”
他给老九量了体温，又看了看孩子的症状。
林有福瘫坐在走廊长椅上，耳边嗡嗡作响。前世那些因流脑夭折的孩子的面孔一一浮现，他紧紧攥住医生的白大褂：“救救她……无论如何……”
“幸好发现得早！”医生快速开着处方。“
“现在马上用青霉素，还有希望！”
林微太小，血管细得几乎找不到，护士扎了几次都没成功。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林有福的心也跟着一次次被撕裂。
“我来！”最后还是有着“柳一针”之称的儿科护士长柳红梅亲自上阵，一针见血。
青霉素缓缓注入到老九的静脉，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林微的呼吸渐渐平稳，小脸上的潮红也开始消退。
“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
“但还要观察72小时，这种病容易反复，而且……”
“而且什么？”林有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可能会有后遗症！”医生叹了口气。
“听力损伤、智力障碍、肢体不协调……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啊……这……这可怎么办？”
韩秀琴已经泣不成声，听医生这么说，那不就是老九很有可能会成为傻子吗？
林有福强装镇定，这个时候，他要给家人长精神，自己不能先倒下。
“老婆……先不着急，医生说有这个可能，咱们老九福大命大，肯定能逢凶化吉，挺过这个难关的！”
过了半晌，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滴滴”的声响。林有福握着女儿的小手，想起前世那个刚出生就被送人的小女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上一世，双胞胎女儿被抱走送了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得病？他压根就不知道。
这一世，无论如何，哪怕是倾家荡产，他也要治好女儿的病。
钱没了可以再赚，要是人没了，多少钱也买不来一条命啊！
“爸……”匆匆赶来的林楠带着妹妹们来医院看望小老九。
她们红着眼圈：“九妹会好的，对不对？”
“会的。”林有福抹了把脸，给女儿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听说林有福家的老九生病了，连夜拉到了县医院！”
消息传回双泉村，乡亲们都揪着心。
“那么小一个闺女，听说烧到了三十九度八，上吐下泻的，娃娃遭了老罪了！”
林长贵老两口听说以后，也着急的坐立不安。
“老二把闺女当成宝，现在老九生病了，他还不得愁死啊！老头子，你去杀只鸡，我炖一锅鸡汤，明天咱俩去趟医院看看情况！小的生病了，大人可不能再熬倒了！”沈玉兰皱着眉头。
第二天，梁援朝带着村民凑的医药费赶来医院，董常武送来自家老母鸡下的鸡蛋，刘海洋去医院的拖拉机上更是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