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蝶回了自己的房间，门轻轻合上的瞬间，阿蒙内特站在廊下，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眉头微微蹙起。
阿蒙内特并没有升格，上一次永劫回归作为灵魂与伊卡洛斯的记忆自然是忘了，不然也不会不明白遐蝶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遐蝶除了这点“执拗”，阿蒙内特实在挑不出半分不好。
她温柔、聪慧，更是将死亡权柄运用得恰到好处，默默守护着哀地里亚的安宁，为哀地里亚人带来死神的祝福。
可最近，族里渐渐有了些不好听的谣言。
“你说圣女大人是不是……精神不太对？毕竟一直帮我们带来死亡。”
“整天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原发呆，换谁看了都觉得怪啊……”
这些窃窃私语像雪沫子似的，总能飘进阿蒙内特的耳朵里。她听着就来气——怎么可能
可谣言这东西，传着传着就容易变味。再让遐蝶这么日复一日地盯着远方，别说外人会误会，她自己恐怕也要被这份执拗熬得越发沉默。
阿蒙内特在廊下踱了两步，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得想个法子才行。
得找些事让她忙起来，转移转移注意力，别再让那片空旷的远方，牢牢牵着她的心了。
第二天一早，遐蝶刚推开房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阿蒙内特一把拽住了手腕。
“长老？”
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还没从刚睡醒的朦胧中回过神。
“别乱动。”
阿蒙内特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回房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啊？”遐蝶更懵了，看着老妪转身从储物箱里搬出一堆东西。
绣着银线雪纹的长裙、缀着细碎晶石的发冠、还有几对打磨得温润剔透的玉镯，花花绿绿摆了一桌子，全是她平日里不会碰的精致物件。
“长老，这是……”
“给你打扮。”阿蒙内特拿起那条雪纹长裙，在她身上比了比。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给遐蝶绾了个复杂的发髻，插上那顶晶石发冠，又将玉镯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抬眼看向镜中，遐蝶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对头上的发冠、腕间的玉镯全然无觉，那副样子，和奇美拉发呆时一模一样。
老妪心里忽然就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感。
这样真的好吗？
她知道自己是急了，看着遐蝶日复一日守在神庙前，看着那些风言风语渐渐传开，她比谁都焦灼。
可真要把这孩子推到一群陌生的年轻人面前，遐蝶会和他们交朋友吗。
又想到那些毛头小子可能会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议论她……阿蒙内特的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就像园子里精心培育了多年的白菜，好不容易长得分外水灵，现在却要主动掀开篱笆，让外面的人来看、来挑……
一想到这里，阿蒙内特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不太舒服。
可……可万一遐蝶能更关注当下的生活，把思绪从那茫茫雪原中拽回来呢？
“长老……不必了。”
遐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她抬起手，轻轻摘下头上的晶石发冠，动作缓慢却决绝，“我谁也不要……”
发冠上的碎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那份清澈的执拗。她接着褪下腕间的玉镯，动作没有丝毫留恋。
阿蒙内特站在一旁，看着她将那些精心准备的物件一件件取下，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落了空。
哎，看来是真的没戏了。
这孩子的心，早就像被风雪冻住的石头，只认一个方向。旁人再好，再热闹，也暖不透她心里那块地方。
可不知怎的，看着遐蝶重新蹲回窗边，目光又望向远方的雪原时，阿蒙内特心里竟悄悄松了口气。
没成也好。
最起码，自家这颗精心呵护的小白菜，不会就这么跟旁人跑了。
遐蝶对着阿蒙内特微微欠身，轻声道了句“长老我出去了”，便转身推门而出。
清晨的雪原还带着未散的寒气，她拢了拢衣襟，沿着小径往市集走去。脚步不快，目光却习惯性地往远方瞟——依旧是茫茫一片白，什么都没有。
她想着，去买些热乎的麦饼，再带一小罐蜜饯，回来就能继续坐在石阶上了。
像往常无数个日子一样，捧着温热的食物，望着地平线的方向，等那个说过“很快回来”的人。
走到市集口，卖麦饼的阿婆笑着招呼她。
“圣女大人，今天还是要两个热乎的？”
“嗯。”遐蝶点点头，接过用纸包好的麦饼，指尖触到那点暖意，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些。
她其实吃不了两个，另外一个，是给某人留的。
她提着麦饼往回走，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细碎的雪沫。远远望见神庙前的石阶，她加快了脚步。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等她重新坐回那个熟悉的位置，咬下一口温热的麦饼时，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眼底的执拗比晨霜更坚定。
他不舍得骗自己的。
市集上零星的目光落在身上，有好奇，有惋惜，也有几分习以为常的淡漠，但遐蝶全不在意。
她径直走回神庙前的石阶，像往常一样坐下，将油纸包着的麦饼放在膝头，慢慢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麦饼的温热混着淡淡的麦香在舌尖散开，她却没怎么尝出味道，目光早已越过近处的雪堆、远处的石丘，直直投向那片与天际线相接的雪原尽头。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点凉，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偶尔抬手，撕下一块麦饼送进嘴里，视线始终没从远方移开。
路过的族人见了，大多只是摇摇头便走开，圣女大人又开始了。谁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遐蝶小口嚼着麦饼，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这一次，没了神谕的指引与黑潮的进攻，万敌阁下和那刻夏老师应该过得很好吧……
还有奥赫玛的大家，即使目前还没有成功，最起码铁墓的进度被彻底卡住了，大家过得应该也不错。
约定好了在第一次逐火之旅的时候到奥赫玛汇合，那伊卡洛斯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