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狭小却暂时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李豫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窗外，地球联合大学的夜色宁静而奢华，真实的星河璀璨夺目，但对于李豫而言，这片星光之下隐藏的，是比天空城下水道更幽深、更致命的漩涡。
零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
“高维度向低维度的覆盖性复制……”
“窃取‘存在’……”
“身边可能不止一个‘千面’……”
“救我的事……不必着急……”
每一句话都在颠覆自己曾经对那个主业是地产的公司的认知。那个凭借自身天赋、历经千难万险才考入这所人类最高学府的真正“陈星”，他的结局，在李豫脑海中闪过几个冰冷且大概率接近事实的猜测后，便被他强行压下。公司不会留下任何明显的破绽，一条无辜生命的消逝，在这巨头的棋局中，轻描淡写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如何找出身边可能潜伏的其他“千面”？如何在这真伪难辨的环境中隐藏好自己的秘密？这些问题庞大而惊悚，但并非此刻燃眉之急。零的提示是一记警钟，让他看清了所处的雷区，但排雷需要时间、方法和契机，绝非凭一腔热血或胡乱猜疑就能做到。
至于零的求救……
李豫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从那个银发黑瞳、冰冷高效的素体“零”在保安部登场，到他与王叔在AE乐园事件后救下苏醒的“林依”，再到回到保安部的零向他揭露百年囚徒的身份发出恳求……他的生活，确实从那一刻起，就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推着，向着完全不可预测的方向一路狂奔。
零救过他，也曾在关键时刻帮助他隐藏身份。这份因果，他记得。但为此就去挑战广厦总部那深不见底的秘密，冒着无穷的风险去营救一个被囚禁了百年的意识？
他给不出答案。
同情与道义在生存的绝对优先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奢侈。他至今为止所有的经历，无论是五十万的学贷，下水道的狩猎，太空的冒险，与真祖的搏杀，还是被各方势力如同棋子般摆布，都在反复印证一个冰冷的规则：活下去，变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力，而不是永远被命运推着前进。
变强，是打破一切困境的唯一途径。
而眼下，对他而言最直接、最紧迫的“变强”，就是填补那令人绝望的知识鸿沟，完成总部的“安排”，在地球联合大学站稳脚跟。否则，一旦课业彻底崩盘，他连留在这张牌桌上的资格都会失去。
思路至此，变得异常清晰。
李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他走到桌前，没有任何迟疑，拿起了那瓶凯特琳给予的高效神经兴奋剂。
宝石蓝色的液体在瓶身中轻轻晃动，折射着灯光，散发着清新却令人不安的气息。
拔开瓶塞，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顺喉而下，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凉，迅速融入胃部。
起初的几秒钟，并无特殊感觉。
但很快，变化开始了。
并非想象中精神焕发、力量奔涌的刺激感，而是一种更为奇异的体验。仿佛大脑中某个一直存在的、名为“疲惫”的背景噪音，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关闭了。沉重的眼皮变得轻灵，因大量信息涌入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恢复了平静，身体里积累的酸软和倦意如同退潮般消散。
更重要的是思维层面。
一种绝对的“清醒”感笼罩了他。仿佛蒙在思维透镜上的灰尘被彻底擦去，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回忆、分析、推演……这些思维活动变得流畅而迅速，不再有丝毫滞涩。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神经突触间信息传递的速度在提升，如同堵塞的河道被瞬间疏通。
药效上来了。驱散了所有生理与精神上的疲惫，将他的思维活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李豫立刻取出那枚来自凯特琳的存储芯片，将其插入个人终端的读取槽中。光屏亮起，一个结构清晰、脉络分明的知识树状图展现在他面前。正如凯特琳所说，它从天穹大学那点可怜的基础开始，一步步延伸，标注出关键的理论节点、重要的公式推导、以及思想演变的脉络，直指今天课堂上那令他如听天书的“高阶微分流形”。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这片知识的海洋之中。
在药物的强力支撑下，那些曾经晦涩难懂的符号和概念，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向他展露内在的逻辑与美感。他开始疯狂地吸收、理解、消化着芯片中记录的信息，并将其与今天强行记录下来的课堂内容相互印证、拼接。
时间在高度集中的学习中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加速流逝。
窗外的星河渐渐黯淡，天幕的边缘泛起一丝晨曦的微光。
宿舍里，只有李豫平稳的呼吸声，终端光屏上流淌的数据反光映在他无比专注、毫无倦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