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大殿之内，只剩下猴脸面具人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圆觉大师身上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逃。
可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涌出温热的鲜血。
更可怕的是那股侵入体内的金色罡气。
它如同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经脉中疯狂攒刺，搅乱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罡气。
每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挣扎着，用单手撑地，狼狈地向后挪动身体。
脚下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掌，夜行衣也被地面磨得破烂不堪。
圆觉大师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咚。
咚。
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丧钟，精准地敲击在他即将崩溃的神经上。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猴脸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着他最后的潜力。
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将残存的罡气尽数灌注于双腿。
《幻影迷踪步》。
他再一次施展出引以为傲的身法。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逃命。
他的身形骤然变得模糊，拉出一道残影，朝着大殿破损的门口亡命冲去。
然而，他快。
圆觉大师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就在猴脸面具人身形晃动的瞬间，圆觉大师的眼神骤然一凝。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会做这最后的困兽之斗。
“哼。”
一声冷哼，满含不屑。
圆觉大师右手中的降魔长杖，被他猛然举过头顶。
刹那间，风云变色。
他体内的锐金诀催动到了极致。
璀璨的金色罡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灌入降魔杖中。
那古朴的杖身，此刻仿佛变成了一轮小型的太阳。
金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抽干，变得粘稠而沉重。
站在殿外的墨寒，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威压扑面而来。
他甚至无法呼吸，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这就是师父真正的力量。
这就是宗师大成，含怒出手时的恐怖威能。
猴脸面具人亡魂皆冒。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那股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自己已经被完全锁定了。
无论他如何变幻身形，都绝无可能逃出这一击的笼罩范围。
绝望之中，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停下脚步，拧身，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手中的寒铁大刀之上。
双手向上，用尽全身力气，迎向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用生命，去赌这一线生机。
降魔杖，终于砸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尖锐到极致，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哀鸣。
“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墨寒清晰地看到。
那柄通体漆黑，散发着森然煞气的百炼寒铁大刀。
在与金色降魔杖接触的瞬间，连一息都没能撑住。
刀身中央，先是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遍布整个刀身。
下一刻。
轰然断裂。
无数黑色的金属碎片，夹杂着金色的罡气余波，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噗！噗！噗！”
碎片划破空气，深深地嵌入大殿的梁柱与墙壁，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孔洞。
猴脸面具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巨力，从手臂传递到全身。
他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破碎。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他的双臂，竟被这股巨力硬生生震断。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远处的佛像基座上。
“噗——”
一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面具下狂喷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厉的血雾。
他手中的刀，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双手虎口，早已血肉模糊，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完了。
彻底完了。
圆觉大师一击功成，却并未停下。
他手持降魔杖，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的猴脸面具人。
杖首的金光虽然有所收敛，但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意，却愈发浓烈。
这一杖，他会砸碎自己的头颅。
猴脸面具人看着那如同死神般走来的身影，面具下扭曲的脸上，第一次被真正的恐惧所填满。
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嘶哑的，变了调的尖叫。
“圆觉大师！”
“我是闻声阁的人！”
“你不能杀我！”
这一声凄厉的呼喊，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正欲挥杖的圆觉，脚步猛然一顿。
他那双蕴含着无尽杀意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猴脸面具人见状，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吼道。
“我可以保证！”
“我以闻声阁的信誉起誓，绝不将你的过往告诉任何人！”
圆觉沉默了。
他手中的降魔杖，依旧悬在半空，金色的罡气明灭不定，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闻声阁。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过了。
那是一个贯穿了整个国家各大区域的庞然大物。
一个以情报交易为主业的霸主级势力。
它的触角，延伸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隐世家族的秘辛，都可能成为他们货架上的商品。
但闻声阁最可怕的，不是它的情报网络。
而是它内部那条铁一般的准则。
承诺。
闻声阁的每一个正式成员，都极其注重承诺。
言出必践，一诺千金。
一旦有人违背了自己以闻声阁信誉立下的誓言，便会遭到整个组织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圆觉缓缓垂下了手臂。
那几乎要沸腾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身上那股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气势，也渐渐收敛。
怒目金刚的气势，也从他身上散去，又变回了那个身披灰色僧袍的老僧。
只是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疲惫，有挣扎，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唉……”
一声长叹，回荡在破败的大殿之中。
“我不能再背负杀孽了。”
圆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既然你做出了承诺。”
“这一次，我就放你离开。”
猴脸面具人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活下来了？
自己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不杀之恩！”
他挣扎着，想要磕头，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痛得他龇牙咧嘴。
“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大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不见，圆觉才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大殿，看着那断裂的寒铁大刀碎片，看着地面上那道半尺深的坑洞。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降魔杖上。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大殿外，墨寒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从师父化身怒目金刚，雷霆镇压。
到最后因为“闻声阁”三个字，无奈放手。
他心中充满了震撼，也充满了疑惑。
闻声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竟然能让即将痛下杀手的师父，都选择退让？
师父的过往，又到底隐藏着什么，以至于会被人当成威胁的把柄？
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作者：你不敢问，你不问兄弟们看什么？读者：啊，对对对。墨寒：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去试试。）
而另一边。
那猴脸面具人一路狂奔，直到逃出归缘寺的范围，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剧烈地喘息。
他一把扯下脸上那可笑的面具，露出一张脸色苍白的中年脸庞。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寺庙的方向，眼中满是后怕。
好险。
真的好险。
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谁能想到，一个偏远小寺庙里看似与世无争的老和尚，竟然是一位宗师大成的高手。
而且战斗方式如此刚猛霸道，简直就是一尊人形的杀戮机器。
幸好。
幸好这次对上的是圆觉。
若是换做其他心狠手辣之辈，自己今天绝对必死无疑。
别说被重伤，就算只是被对方抓住，拿自己的人头去往生殿换取悬赏，恐怕都能领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毕竟，闻声阁堂主的项上人头，在那个杀手组织的价目表上，可一直都名列前茅。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宗师小成的境界的实力，大半都是靠着身法堆起来的。
论诡异步法，同阶之中少有敌手。
可真要硬碰硬地厮杀，战力实在有限。
这次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艰难地吞了下去。
一股暖流，开始在体内化开，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随后身影一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