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我还真有点虚。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可一旦下地走几步，就明显觉得浑身无力。
路上，墨痕雨简单和我说了这两天的情况。
因为严莉莉的事，进修部的部分班级停课了。老爸老妈这几天都有来看我，今天因为工作忙还没来，但估计下班后会赶过来。
至于那几个被误伤的修士，现在也基本脱离了危险。刘佳丽因为解毒及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还有嘉文。
那家伙一开始就被严莉莉的毒雾放倒了，不过他中的毒比刘佳丽还轻，当天就直接回家了。
这次事件，官方通报的说法是“瓦斯中毒事故”。幸运的是没有人死亡，不然严莉莉这次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不过以那家伙出手时的冷酷态度来看，就算真有人死了，她估计也不会在乎。
我又走了一会儿。体力实在撑不住了，于是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附近有一段用黄色方形木柱搭起的长廊，我们坐在长廊下的一条长椅上。四周是密密匝匝爬满小绿叶的藤蔓，在柔和的光照下显得特别安静。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
“那个……”
“那个……呃……”
“你先说吧。”我朝她摆了下手，语气带着几分轻松，“话说回来，那天严莉莉来之前，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谈吗？”
墨痕雨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开口问：“你们人类的‘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发懵，“喜欢就是……喜欢啊。你们那边没有这种情感么？”
“我们也有感情。”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但我感觉，没有你们人类那样……细腻？”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低头想了半天。
“而且，我们内部也有很多种族，不同种族之间对‘喜欢’的理解也不一样。”
“有些种族和人类长得差不多，审美也类似，看到心仪的对象会直接表达好感。”
“但有一些种族，外形和人类完全不同，他们表达喜欢的方式可能是把对方撕碎挂在树上，或者吃掉，来表示他们的心意。”
我听后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惊悚。
“本王也有喜欢的东西。”她伸出几根手指认真地数着，“我喜欢吃那种又甜又软的蛋糕，也喜欢摸那些毛绒绒的小猫咪。”
“但我觉得，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好像不太一样。”
说到这儿，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我才当了半个月的人类，有些事我真的搞不懂！它让我有点焦虑……我上网查过，也问了刘佳丽，但谁都没让我真正明白那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我面前胡乱比划，动作里透着一股烦躁与慌张。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挥个不停的小手，“小雨……”
被打断的墨痕雨愣愣的看着我：“？”
我一脸正经地看着她，下一秒却笑眯眯地伸出另一只手，开始用力搓她的脑袋，“你真的太可爱了！”
少女顿时懵住了。
被我搓了整整三秒，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我的手，像炸毛似的，满头青丝散乱，“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我悻悻地把手缩回来，一脸贱笑。
这位魔王大人……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
一开始她身上那股理性远远盖过了人性，但她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不光是掌握知识的速度，连情感也学得飞快。
照这样下去，她适应社会的速度肯定比我想的还快。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会被这里同化，然后就把过去的事抛在脑后了？！
我正想着，墨痕雨一边整理着被我搅乱的头发，一边微微偏过头，幽幽地望着我，轻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几乎脱口而出，回答得毫不犹豫。
“谁？”
我伸出一根手指，“你啊。”
“……除了我呢？”她认真的看着我，“我是说，在我之前，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我笑容一僵，神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左右脑互搏了一阵儿后，我叹了口气，“有。”
“那结果呢？”她继续追问。
我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陛下这是在打听我的八卦？”
“我是想参考一下。”墨痕雨一本正经地解释，“也许听完之后，有助于本王理解你们人类所谓的感情……然后，本王就能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对上她的眼神，心头微微一震。
沉默片刻后，我又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
“那是我在中等进修部的时候……”
“我忽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说起来，她勉强算是我的青梅竹马。哦，青梅竹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意思。”
“我们从低等进修部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家离得也不远，每天都是一起上下学，没课的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
“家里人也总拿我们开玩笑，说我们以后肯定会结婚。”
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难为情了，特别是身后不时有病人和家属路过，更让我感觉这段回忆说出口实在太羞耻了。
然后，墨痕雨忽然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她？”
“那是过去，是过去的事！”我连忙摆手，重点强调了两遍，生怕她误会什么。
可她的神情却根本没什么波动，像是完全没把这当回事似的。
这反而让我有点伤感。
“后来呢？”她接着问。
“后来她搬到了地面……”我低下头，声音也跟着压低了几分，“不过，她偶尔会回来看看住在地下都市的爷爷奶奶。”
“而我那时候脸皮薄得要命，根本不敢表白。”我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有点喜欢她了，但我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一个带点尴尬又怀念的笑容，心情仿佛也被拉回了那个青涩得发酸的年纪。
“我记得她的生日，从半年前就开始折纸星星，每天一个，坚持了整整半年。”
“每一颗星星里我都写了当天的日期和一句祝福，把它们全装进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
“说真的，每次摸到那个罐子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那里面装着我的真心。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感觉得到。”
“我原本打算在她生日那天把星星罐送给她，然后向她表白。结果还没等到那天，一切就被打碎了。”
“她竟然交男朋友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在她搬去地面两个月后，我无意间听她提起的……天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崩。”
“你失恋了？”墨痕雨轻声问道。
“何止是失恋……”我苦涩地笑了笑，“最糟的还在后头，不过说到底，大部分也怪我自己，怪不得别人。”
“刚知道她交了男朋友，我强忍着情绪装作没事，强颜欢笑。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跟她摊牌了。”
“对了，那时我们不是面对面，而是靠网络聊天。”
“我把心里的话全都告诉她。她回复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我的心意很抱歉，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当朋友。”
“可那时候我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挽回她。我开始频繁地找她聊天，试图撬走她，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的傻事。”
说到这里，我烦躁地抱住了头，“我搞砸了……”
“她跟我断绝了关系。”我猛地一拍膝盖，仰头望向天空，脸上满是苦笑：“她说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让我删掉她好友或者拉黑。我不肯，然后她就自己动手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最后，她发了一句‘再见’就消失了。”我低声说着，语气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天都塌了……那种从心底失控的崩溃感，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懂。”
“之后的某一天，我记得是五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她再一次回到这里看望她的爷爷奶奶，我偷偷跑了过去，把叠了还不到一半的星星罐子偷偷放在了那里，也不知道她收没收到。”
“然后，我就哭着跑开了。”说完，我转头看向墨痕雨，笑得有点勉强，“我是不是有点傻？”
墨痕雨的神情凝重，似乎被触动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苦涩的问，“你恨她吗？”
我先是说“不恨”， 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比起恨，我更多的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拒绝了我，难道和我青梅竹马的那几年，还赶不上她去地面的那几个月么？”
“直到后来我才想通……”我轻轻叹了口气，“我有权利喜欢她，也有资格表白。但她同样有权利拒绝我，这就是感情的规则，很公平。”
“而且，当时我们都还不成熟，现在想想，我那会或许不懂什么是爱，但人类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即便理解，也不一定会接受。而且说实话，就算那会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它造成的伤痛是货真价实的。”
说完，我转过头看向她，嘴角带着一点玩笑似的笑意：“听完我的‘初恋悲剧’，你觉得有参考价值吗？”
少女似乎陷入了沉思，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安静。
我怔怔看着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那位青梅竹马的模糊笑颜。
墨痕雨说过，她现在的模样，来自于我对心中完美女性的幻想。
也许，她的脸上，也融合了一点她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