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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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带仿佛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肉之河，畸变种的残肢碎肉几乎将它堆满，粘稠腥臭的液体四处飞溅，桃枝的衣服上溅满了深浅不一的污秽，冰冷的组织碎块不时从她肩头滑落。
就在传送带碾过最后一段狭窄通道，进入一个更为空旷的空间时，周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骤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撑开。
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悬浮于桃枝身前的黑暗彻底沸腾！无数粗壮的紫黑色触手以狂怒的姿态汹涌爆发，它们不再满足于防御性的绞杀，而是化作一片狂暴的死亡之潮，主动地向着四周一切活动的畸变种席卷而去。布满利齿的吸盘疯狂开合，将触及的一切都拖入那永恒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血腥的炼狱里，桃枝静立于那不断扩张的恐怖之源后方，娇小纤细的身影与那亵渎神明的庞大黑暗融合在一起，仿佛她轻轻一抬手，便能掀起代表毁灭的狂潮。
传送带碾过最后一段通道......尽头是一个弥漫着浓重血锈与腐败气息的矿坑。
几乎是在桃枝走下传送带的同时，任何从阴影中试图扑向她的存在，都在瞬间被狂舞的触手在绞杀，吞噬。
在她身后，装着帝国学院哨兵的铁笼在颠簸中哐当作响，被一根格外粗壮的触手拖拽着，稳稳守护在杀戮的中心。
桃枝走在最前方，脚步未停。
无数破碎的意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她涌来，试图阻挡她的去路，那是无数亡者残留的恐惧、痛苦与绝望凝结成的。
这里，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透过那些哀嚎的碎片，真相如同缓慢展开的血腥绘卷，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这里，曾是帝国最大的养殖基地之一。数以万计的普通人在此日夜劳作，他们的生活围绕着似乎永不停歇的流水线，喂养，屠宰......他们共同维系着这座庞大的养殖基地的高效运转。
在寻常而枯燥的工作中，悲剧始于一名工人在地下深处偶然发现的晶核矿石。贪婪驱使着他隐瞒了自己的发现，开始了秘密盗采。但很快，厂区老板察觉到了端倪，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以更大的规模加入了这场暗中进行的掠夺。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处晶矿是与污染伴生的......矿脉被凿开的同时，污染也如同无声的毒雾，开始从地下空间弥漫开来。
污染催化畸变的结果是无可避免的，而最先产生异变的，却并非人类，而是那些被囚禁在养殖场中的生命。
它们在一片冰冷的金属与血腥中，第一次模糊地“理解”了自己的命运。生于狭窄隔间，在同类飞溅的血水和哀鸣中成长，被定期放血、割取血肉，连诞下的幼崽也转眼消失。日复一日的恐惧、痛苦和怨恨，在污染的作用下发酵变质，催化出了一场残酷的“生物进化”。
这进化对它们来说并非恩赐，而是诅咒。
很快，羊、鸡、鸭……所有被人类视为资源的生灵，其意识都在痛苦的极致中发生了扭曲的共鸣。
最终，所有黑暗的情绪与污染的血肉在地底深处汇聚凝结，诞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存在。一个并非由单一生物畸变而来，也并非毫无神智的怪物。它是集体痛苦的化身，它潜伏于厂区之下，以晶矿为能源，编织出一个足以笼罩整个基地的绝望幻境。
它的报复并非简单的杀戮，它将人类施加于牲畜的规则，原样奉还。
它将所有人类拖入幻境，让他们亲身经历作为“牲畜”的一生，被囚禁、被强制繁殖、目睹幼崽被夺走、在无尽的恐惧中等待放血和宰割。死亡并非终结，只是在幻境中一次次重复这残酷的轮回，少数在恐惧中屈服而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人类，则被转化为伥鬼般的容器，成为帮凶，维持着这血腥农场的运转。
直到基地内最后一个人类的死亡，它的“牧场”空了，它需要新的“饲料”，所以开始将爪牙伸向外界......
桃枝的脚步停在了矿坑边缘，她的目光穿透昏暗中闪烁的幽绿菌斑，落在了最深处。
庞大而扭曲的怪物像猩红的肉馅一样摊在堆积如山的晶核矿脉上，一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机械正依托着它的躯体隆隆运转。
那怪物残存着半人的形态，它的躯干大部分已与机械和冰冷的矿石融合，但脖颈往上的部分，却依旧保留着人类的轮廓。那是一张清秀甚至称得上好看的脸庞。
当桃枝的目光落在它脸上时，那怪物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冰冷的机械结构固定无法动弹。
然而，与那恐惧的呜咽截然相反的，是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过于澄澈的眼睛。此刻，泪水无声地从那双眼眶中滑落，这双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几乎像是待解脱的……喜悦。
桃枝的神色冰冷，她一步步，踏着坑洼黏腻的地面，走向那在机械与痛苦中挣扎的怪物。
*
确认最后一名哨兵被安全送出，江域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通往自由的光亮。他握紧手中已被污血浸染的刀刃，转身决然地向着更深的黑暗杀去。
渡鸦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自空中俯冲而下。一人一鸟，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刃，所过之处，畸变种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在凌厉的刀光与利爪下化为碎片。
他不能停，胸腔里的心跳又重又急，并非因为搏杀的激烈，而是源于一种焦灼的直觉。
桃枝一定在这里。
他不知疲倦地战斗，直至闯入一条几乎被畸变种残骸堵塞的隧道。
脚下是早就停止运转的传送带，上面堆积着如山般的破碎尸|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残留的精神力波动让江域几乎确信，他的向导刚刚一定在这里。
四周死寂得可怕，一丝畸变种活动的声响都听不到，仿佛所有的畸变种都聚集在这里，而后被某种不可抗拒的恐怖力量彻底碾碎似的。
江域沿着传送带的方向狂奔，每一步都深陷于那黏腻恶心的残骸之中，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
不知跑了多久，隧道终于到了尽头，一个巨大的矿坑蓦然出现在眼前。他猛地刹住脚步，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钉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矿坑里的景象，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矿坑中央，晶核堆积如山，散发着不祥的幽光。矿山上，覆盖着一层被绞烂的血肉，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但江域的目光径直越过这一切，死死地盯在了晶核矿边缘那个倒地的身影上。
她一动不动，浑身被血污浸透，静静地倒在冰冷且粘腻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侧脸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没有丝毫血色。乌黑的长发被污血黏结成一绺一绺，无力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
“桃枝！”
江域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火灼烧着，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艰难地挤出，仿佛这一声呼喊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这一刻，他所有的冷静与自持，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慌乱所淹没，所有的理智都在这声呼喊中土崩瓦解。他无视了周围的一切，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