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街道，越走越窄。
铺路的青石板渐渐被泥泞的土路取代，空气中原本属于王都的熏香，也被一股食物腐烂和污水交织的酸臭味覆盖。
西伯侯姬昌的车队，华美的车轮碾过污水，溅起肮脏的泥点。
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围观百姓。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伸长了脖子，眼中充满了好奇与狂热。
“来了！来了！西伯侯的车队！”
“天呐，那就是传说中的活神仙吗？快让我看看！”
“他真的要住到我们这儿来？”
议论声中，车队在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鸿胪寺的官员满头大汗，脸色比哭还难看。他一路小跑，来到最华丽的那辆九驾马车前，双腿打颤，几乎要跪下去。
“下……下官，恭迎西伯侯。大……大王钦赐的府邸，已经……到了。”
车帘被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掀开，伯邑考探出头来。当他看清眼前的“府邸”时，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是一座什么样的院子？
半边塌陷的院墙，用几根烂木头勉强撑着。朱漆剥落的大门，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院内，更是惨不忍睹。地面坑坑洼洼，积满了黑色的污水。一口散发着恶臭的水井旁，几只硕大的老鼠正探头探脑。
几间所谓的“正房”，屋顶破了数个大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天空。
伯邑考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他握紧拳头，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荒唐！”
他正要厉声质问，车内却传来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
“邑考，退下。”
姬昌缓缓走下马车。
他须发皆白，身穿一尘不染的锦袍，站在那片污秽的泥地前，仿佛一棵不屈的青松。
他没有看那座破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围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好奇，也看到了他们身上的贫苦。
鸿胪寺官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侯……侯爷，大王说，让您……体恤民情……”
姬昌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他甚至还对着那官员，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劳烦大人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家将和仆从们，平静地说道：“传我之令，既是君恩，我等便在此安顿。”
“将车上的米粮、布匹，取出一半，分发给此地百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些围观的百姓，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圣人！西伯侯真是活圣人啊！”
“他不住好房子，还给我们发粮食！”
“苍天有眼！我们有救了！”
百姓们激动地跪倒一地，对着姬昌拼命磕头。
伯邑考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的怒火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
父亲，不愧是父亲！
他以为这是羞辱，父亲却反手将其变成了一场收买民心的盛大表演！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的脸再次僵住。
家将们开始往下搬东西。
一张名贵的白虎皮地毯，被小心翼翼地铺开，结果一半都浸在了黑色的泥水里。
一箱专门用来烹茶的“无根雪水”，被厨子绝望地倒掉，因为他找不到一口干净的锅。
一位娇俏的侍女，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琉璃花瓶，想找个地方放，却发现屋里的桌子比她年纪还大，上面全是灰。她急得快哭了。
圣人可以不在乎住在哪，可圣人的排场，却实实在在地，被这片贫民窟给撕得粉碎。
姬昌的脸色依旧平静，他提起衣摆，在一众百姓的簇拥和赞美声中，亲自踏过了门槛那滩肮脏的积水，走进了他的新“府邸”。
他赢了民心，却也实实在在地，输了体面。
……
龙德殿内，笑声肆无忌惮。
帝辛听着魏安的禀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姬昌！真是能屈能伸，不愧是孤的好臣子！”
他将苏妲己揽入怀中，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爱妃，你看到了吗？这老狐狸，还想借孤的手，来收买民心呢！”
苏妲己靠在他怀里，慵懒地剥着一颗葡萄，轻轻吹了口气。
“大王，民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将剥好的葡萄喂到帝辛嘴边，声音轻柔。
“圣人也是要吃饭喝水的。您让他住在那里，一日两日，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可十天半月呢？他们只会看到一位养尊处优的侯爷，是如何在泥水里打滚的。”
“圣人的光环，一旦沾上了泥巴，就再也擦不干净了。”
帝辛嚼着葡萄，眼中满是欣赏。
他的妲己，看得比谁都透彻。
【叮！检测到天命之子姬昌气运受损，圣人光环出现裂痕！】
【宿主成功扭转舆论，虽让姬昌收获部分民望，却也将其彻底钉在“伪善”的羞辱柱上！反派布局精妙！】
【奖励反派值：点！】
苏妲己看着系统提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
城南，漏雨的“西伯侯府”。
夜已深，院外百姓的欢呼声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和婴孩的啼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驱散的恶臭。
姬昌坐在一张缺了腿的木椅上，身前的桌案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一个时辰前，他拒绝了儿子伯邑考从城中酒楼叫来珍馐美味的提议，和仆从们一起，分食了那些几乎没法下咽的糙米饭。
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油灯上，一只奋力挣扎的飞蛾。
伯邑考站在他身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屈辱和怒火。
“父亲！我们不能再忍下去了！这分明是帝辛在羞辱您，羞辱我们整个西岐！”
“您今日虽得了民心，可长此以往，世人只会看我们的笑话！我西岐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姬昌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你看那只飞蛾，像什么？”
伯乙考一愣，不明所以。
“像……自取灭亡。”
“不。”姬昌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寒芒，“它像一个看到了光，就不管不顾，拼命想往上爬的人。”
他伸出手指，在桌案上沾了点水，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苏。
“帝辛虽暴虐，却不是一个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的人。”
姬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残暴，却也高傲。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羞辱我，不像是他的手笔。”
“这背后，另有其人。”
“朝歌城里，来了一个新的玩家。一个……比帝辛，更危险的玩家。”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龙德殿的方向。
“她想看我的笑话，想把我踩进泥里。”
姬-昌缓缓站起身，走到破败的窗前，看着天边那轮残月。
“那我们，就让她看看。”
“什么是真正的，圣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