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老爷？”李丽后退半步，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袖中的匕首。
林正南掀开斗篷帽，露出一张与林一有七分相似却更为威严的面孔。月光下，他锐利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李丽全身，最后停在她脸上。
“李姑娘，久仰。”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犬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丽绷紧身体：“林老爷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指教？”
林正南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与林一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略大些：“想必你已经见过这个了？”
李丽心跳加速，那块刻有龙纹和“御”字的玉佩果然不简单。
“林老爷有话不妨直说。”
“好，爽快。”林正南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离我儿子远点。”
尽管有所预料，这话还是像一盆冷水浇在李丽头上。她强自镇定：“我与林公子只是商业合作...”
“商业合作？”林正南冷笑，“他为你动用暗卫，为你得罪贾相，甚至推迟了京中要事！这叫‘只是商业合作’？”
李丽胸口发闷。原来林一为她做了这么多...可那又如何？他父亲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林老爷放心，我李丽有自知之明。”她抬头直视对方，“不过，恕我直言，您应该去管束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来威胁我。”
林正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某种复杂的情绪：“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恶人？林家不是普通商贾，我们肩负着朝廷重任。林一作为少主，他的婚事关系到家族存亡！”
“与我何干？”李丽冷笑，“那纸可笑的婚约，我从未当真。”
“婚约？”林正南皱眉，“什么婚约？”
这下轮到李丽惊讶了：“您不知道？我母亲与林夫人曾指腹为婚...”
林正南脸色大变：“胡说八道！我夫人从未...”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除非...是那件事...”
正当李丽想追问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正南迅速戴上斗篷帽：“记住我的话，离他远点。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马蹄声渐近，李丽认出是林一的坐骑。她犹豫了一下，躲进了旁边的树丛。
林一勒马停在老槐树下，四下张望：“李丽？”他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焦急。
李丽咬住嘴唇，没有出声。月光下，林一的侧脸线条分明，眉头紧锁。他下马查看地面痕迹，突然发现了什么，弯腰拾起——是李丽不小心掉落的手帕。
“李丽，我知道你在这里。”他对着黑暗说道，“无论我父亲说了什么，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李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林一叹了口气：“好，你不愿现身，我不勉强。但请记住，明日午时，我在听雨轩等你。我会一直等下去。”
说完，他翻身上马，缓缓离去。李丽这才从树丛中走出，手中紧握着那块手帕，心乱如麻。
回到宅子，李丽彻夜未眠。天蒙蒙亮时，她做了一个决定：去见林一，问清一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明明白白地面对。
清晨的丽人居格外安静。李丽刚打开店门，几个衙役就闯了进来。
“李丽是吧？有人告你贩卖劣质商品致人毁容，跟我们走一趟！”
李丽冷笑：“又是这套？上次知府大人不是已经...”
“这次是刑部直接下的令！”衙役亮出令牌，“知府也保不了你！”
李丽心头一凛。刑部？那可是朝廷中枢部门，怎会关注她这小店？
不容她多想，衙役已经给她戴上镣铐。被押出店门时，李丽看到街对面站着刘氏和周兴的儿子周富贵，两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原来如此。周兴虽然入狱，但他的关系网还在。而这次，他们搬出了更高层的力量。
大牢阴冷潮湿。李丽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既没有被提审，也没有人告诉她任何消息。直到第三天，刘氏才带着周富贵出现。
“小贱人，没想到吧？”刘氏隔着栅栏冷笑，“周老爷虽然暂时栽了，但他背后的靠山可不是吃素的。”
李丽面无表情：“刘姨娘，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
“别提那个老不死的！”刘氏厉声打断，“他心心念念只有你和你那短命娘！”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阴森森地说，“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乖乖嫁给周公子，二是以‘贩卖毒物’的罪名流放边疆！”
周富贵猥琐地打量着李丽：“娘子，还是从了我吧。虽说你已非完璧...”
“放屁！”李丽怒极，“我与林一清清白白！”
“林一？”刘氏怪笑，“你以为他还会来救你？林家已经表态了，绝不插手此事！”
李丽心头一震，但很快镇定下来：“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刘氏丢下一张纸，“这是林家家主亲笔所写，与李丽'素无往来'的声明。上面还有林一的签名！”
李丽捡起纸张，上面确实写着林家与李丽无任何关系，落款处赫然是林正南和林一的签名。那字迹...与林一给她的信上的一模一样。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刘氏转身离去，“明日此时，要么上花轿，要么上刑场！”
李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她不愿相信林一会背叛她，但白纸黑字摆在眼前...或许，他父亲说的对，皇商少主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之间的鸿沟。
夜幕降临，牢房里越发阴冷。李丽抱紧双膝，回想着与林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教她防身术时的专注，他为她挡茶水的敏捷，他熬夜帮她算账时的认真...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咔嚓”一声轻响，牢门锁被打开了。李丽警觉地抬头，一个狱卒打扮的人闪了进来。
“谁...”
那人竖起手指抵在唇上，掀开帽子——竟是林一！
“你...”李丽又惊又喜，随即想起那张声明，脸色又冷了下来，“林少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林一苦笑：“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他递过一套狱卒服装，“换上，我带你出去。”
李丽没有接：“为什么？你父亲已经声明林家与我‘素无往来’，你又何必冒险？”
“那声明是假的！”林一压低声音，“我父亲确实写了，但我从未签字。他们伪造了我的笔迹。”
“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一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衣料，李丽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就凭这个。”他声音沙哑，“李丽，我若对你有一丝虚假，天打雷劈。”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李丽犹豫了。
“没时间了。”林一催促道，“贾丞相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他们不仅要整垮周兴，还想通过你打击林家。”
李丽终于接过衣服：“转过身去。”快速换好衣服，李丽跟着林一溜出牢房。走廊上的狱卒似乎都被打点了，对他们视而不见。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
“林少主，深夜劫狱，好大的胆子！”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火光中，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十余个士兵堵住了去路。男子面容瘦削，眼神阴鸷，一看就是狠角色。
林一将李丽护在身后：“贾大人，别来无恙。”
贾大人？李丽心头一震——这就是林一提过的贾丞相？
“林一，你父亲已经表态不插手此事，你却...”贾大人冷笑，“看来林家的家教不过如此。”
林一不卑不亢：“李家小姐无辜受冤，我作为大晟子民，理当仗义执言。”
“好一个‘仗义执言’！”贾大人厉喝，“来人，把他们都拿下！”士兵们一拥而上。
林一突然从腰间抽出那把精致的短剑，剑身在火光中泛着寒光。“李丽，跟紧我。”他低声道。
接下来的场景让李丽目瞪口呆。林一的身手远超她的想象，那把短剑在他手中宛如活物，每一招都精准地击退敌人却不致命。几个呼吸间，已经有五六个士兵倒地呻吟。
“林一！你敢对抗朝廷命官？”贾大人厉声喝道。
林一冷笑：“朝廷命官会深夜出现在州府大牢？贾大人，您这出戏，唱得可不怎么样。”
贾大人脸色铁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精巧的手弩，对准了李丽：“那这样呢？”
千钧一发之际，林一猛地将李丽推开，自己却被弩箭射中肩膀。他闷哼一声，短剑落地。
“林一！”李丽惊呼。
贾大人得意地笑了：“林少主，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林一捂着流血的肩膀，声音却异常平静：“贾大人，您知道为什么林家能屹立百年不倒吗？”
不等贾大人回答，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统一制服的侍卫冲了进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侍卫单膝跪地：“少主，属下来迟。”
贾大人脸色大变：“林家暗卫？！”
林一挺直腰板，尽管肩膀还在流血，但气势陡然一变，宛如出鞘的利剑：“贾大人，现在您明白了吗？动我的人，就是与整个林家为敌。”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李丽从未见过这样的林一——威严、霸气，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商人。
贾大人强作镇定：“林一，你想清楚后果！”
“后果？”林一冷笑，“贾大人私自调用府兵，伪造刑部文书，这些够不够谈‘后果’？”他转向侍卫，“送贾大人回京。顺便把这几年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抄送御史台。”
贾大人面如死灰，被侍卫押走了。
林一这才松了口气，身子晃了晃。李丽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林一勉强笑了笑，“箭上没毒。”
李丽撕下衣袖为他简单包扎，手微微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我？”
林一凝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在听雨轩等了一整天，你都没来。我猜，你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就因为这个？”
“还因为...”林一的声音轻柔下来，“我答应过，必不负你。”
李丽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扶起林一，在暗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回到林一的别院，大夫已经候着了。处理伤口时，李丽才看清那块玉佩的全貌——除了龙纹和“御”字，另一面还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小字。
这哪里是普通的御赐之物？分明是代表皇权的信物！
包扎完毕，林一让所有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现在，”李丽深吸一口气，“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林一点点头，从枕下取出一块金牌：“我不仅是皇商林家少主，还是...皇上安插在商界的密探头领。”
金牌上清晰地刻着“钦命商察使”五个大字。李丽虽然有所猜测，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年前，皇上登基之初，发现朝廷对商业掌控薄弱，很多税收流失，甚至有人通过商业网络勾结外敌。”林一解释道，“于是秘密组建了【商察司】，由我父亲统领。十年前，我接任了实际指挥权。”
“所以...你接近我...”
“起初确实是因为好奇。”林一坦然道，“一个女子独自开店，还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但后来...”他握住李丽的手，“后来我是真心被你吸引。你的才智、勇气，还有那份不服输的倔强...”
李丽抽回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商察司的身份是绝密，连大多数林家人都不知道。”林一苦笑，“泄露者死罪。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
“合适的机会？”李丽站起身，“在我们同处一室算账的时候？”
林一哑口无言。
“林一，信任是相互的。”李丽声音颤抖，“你隐瞒身份，就是在告诉我——你不信任我。”
“不是这样的！”林一急切地想解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李丽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你需要休息。我们...改日再谈。”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看到林一眼中深深的痛楚。
回到临时住处，李丽取出那块母亲留下的婚书，在灯下反复查看。纸已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这份承诺，在权力和秘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同样的月光下，林一靠在床头，手中握着那块沾血的玉佩，眼神晦暗不明。
老管家悄声进来：“少主，家主来信，命您即刻回京。”
林一闭了闭眼：“回信说，我还有些事...必须亲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