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序不让她走，也不许打车。戚礼耗不起，上了副驾，“去鸣云庭。”
车门呈飞翼型缓缓下落，秦明序也上车，关上门车内立刻变成密闭的空间，前置的扩香木缓缓散发轻薄的冷香。
戚礼嗅到莫名熟悉的味道，心一抖，双膝不自觉并拢了点，他近在咫尺，非常有存在感地散发热量，她后知后觉紧张，微微侧头向车窗那边。
秦明序一直没出声，发动了车。戚礼眼睁睁看着她的小荔枝负着伤离她越来越远，恨不得把它缩小揣怀里带走。
她扭头向他，刚想催他赶紧叫人拉走，直接对上了他漆黑幽静的眼睛。
戚礼睫毛颤了颤，不敢相信地问：“你开车不看路？”盯她干嘛。
秦明序讥笑一闪，悠悠转回去，“这破道闭着眼都能开。”
戚礼：“我要下车。”
秦明序不说话了。
戚礼手放在膝盖上，念着她的小荔枝，急着说话：“你……”
结果他拨出个号码，报了刚才的地址，又问她：“叫什么？”
戚礼下意识答：“小荔枝。”
秦明序一顿，挑眉：“我问车型。”
戚礼恨不得扎进车座下边，板着脸补充：“奔驰c260L冰莓粉。”
秦明序瞥过她泛红的耳垂，哼笑一声，跟对面简单交代。戚礼把嘲笑听在耳里，暗自不服，她挺喜欢这名字的，又想起秦明序每次开的车都不一样，不由得问：“你这么爱车还看不出奔驰的型号？”
秦明序随手把手机扔储物盒，漫不经心道：“谁去记一个小玩具的型号。”他随便哪个模型都比这贵，戚礼那台不过就是能装人而已。
戚礼咬牙，狠狠剜他一眼。
他把她的恼火全收进眼里，心情好了，单手扶方向盘，另只手伸过去摸她大腿，捏了捏。戚礼挪走，狠拍在他手背上，他也没什么反应，收回来轻搭在扶手箱，反正就是不好好开车。
“挺有兴致，还给玩具起名，”他目光缓缓滑过她的脸，又收回去看路，“这么大人还当迪士尼公主，看什么都有泛灵论？”
什么跟什么！戚礼：“我多大人？我的东西起个名字碍着你什么事了。”
秦明序笑两声，声音低沉懒散，尾音撩人，“哦，那你也给我这车起个名吧，公主。”
公什么主，戚礼听不惯这称呼安在她身上，隐隐记得他之前叫过别的人，反正很不顺耳，她扭向窗外看飞驰而过的树影，懒得理他。
秦明序直接伸手过来揪她头发，声音加重：“说话。”
戚礼背着他白眼一翻：“就叫猪鼻子丑八怪。”
“什么？”他瞬间拧眉。
布加迪标志性的马蹄形格栅在她那就成了猪鼻子？有没有审美？秦明序气得想揪她耳朵，戚礼一闪就躲开了。他的布加迪蹭了她的小荔枝还想她好声好气，不可能。
到鸣云庭已经是七点二十，戚礼急着下车，解安全带时突然被他扣住手腕。“到这干嘛来了？”
“剧组饭局。”戚礼忍着不耐答。他不给开车锁根本出不去。
“你那个小李子不要了？”
“什么小李子？”戚礼不解，莱昂纳多·迪卡普利奥吗？
秦明序回忆了下，“哦，小荔枝。”
“……”戚礼还是没忍住这个势在必行的白眼，手心朝上，“你叫的哪个？车行的联系方式给我。”
秦明序瞟她手心一眼，缓缓把自己的左手两指放上去，曲起勾了勾。
手心的痒意直通心脏，戚礼猛地收回来，皱眉道：“你干什么！”
秦明序侧过身体，面朝着她，注视她的眼睛很快说了一串数字，11位，戚礼眼睫颤了颤。
“修车的微信，记住了吗？”
戚礼不知出于什么心境，咽了下唾沫，喉头还是涩，“我不加。”
秦明序盯着她的神情复杂，随即笑了一下，“看来还记得。”
她说：“我过目不忘。”是她本来就聪明，不代表什么。
戚礼的心脏在用力敲击着胸脯皮肉，因为意识到他一直没改过号码，明明过了六年。她反感在越来越逼仄的空间里和秦明序追忆没意义的旧事，她真的快迟到了。
她说：“你知道我爸妈家，叫人把我的车送回去，钱都你出，谁让你蹭了我的车。”她很快抬眼，没看清他神色又落下，盯着中控不耐烦地说：“赶紧让我下去，迟到了很麻烦。”
车里空气很僵，他二话不说开了锁，戚礼二话不说下了车，头也不回。
戚礼在侍应生的欢迎声中听到身后布加迪绝尘而去的巨大声浪。
戚礼进出电梯都在跑，第一次踩点赴约，没有给自己留出应对空间。一厅的人，散落着觥筹交错，她穿最简单的白衬衫和喇叭牛仔裤，和一阵凌凌清风吹进去没区别。
李颖第一秒看到她，多端起一杯酒递到她手里，拉着她过去应酬。
第一个当然是总导丰魏博，这是避不掉的。
李颖察觉手里的细腕往后僵缩，她闭了闭眼，就要松开她，却没想到松开了戚礼反而大方端起酒杯，低于杯沿碰了下，极淡的笑：“丰导。”
丰魏博歪着头，如有实质的粘腻目光扫过戚礼，哈哈笑了，对身旁的人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编剧，很有才华啊。”
徐制片微勾唇，和戚礼对上目光，互相点头致意，说：“上次开会见过了。”
丰魏博根本没管徐朗怎么回应，立马转回头对戚礼说：“不过戚编剧是不是迟到了，这可不行，得自罚两杯啊。”
戚礼从容叫来身旁端酒的服务生，端起托盘上的小盅，一仰头，喝了，然后是第二杯，李颖呼吸一顿，下意识把手搭上她小臂，试图阻拦。
身旁有人叫好：“戚编剧好酒量啊！”
戚礼放下空杯，又端起第三个平满的白酒杯，朝丰魏博抬了抬，眼眸寒亮，冷勾红唇，“丰导，上次的事我有欠考虑，这回拿酒给您赔个罪，东西我删了，咱们各不计较，合作愉快。”
既是提醒，也是威胁。说完，她抬肘又喝一杯，稳稳撂下。
丰魏博浑浊的眼都亮了，他真快被小编剧这劲儿迷死了，睡过多少女人都没见过这样的，他也说不上来哪不一样，反正就是想把她衣服扒了，看看这具身体这张脸在床上还能不能傲得起来。
徐朗在这时突然笑了一声，随手把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上前一步隔住丰魏博的目光，递了杯水到戚礼手里，左手虚虚放在她背上，“带你去见一下制片组的人。”
李颖立马又敬了丰魏博一杯，转移注意力，“丰导，我是李颖，合作愉快啊。”
戚礼缓眨眨眼，随着走。刚喝得急，没醉，但有点冲脑门，她侧头低声说：“谢谢。”
徐朗道：“你没迟到，也不解释一句，让喝就喝。一开始喝那么多，一会桌上还得喝。”
戚礼一时没应，明摆着丰魏博为难她，她刚才不喝当下就得杠上，徐朗不可能看不出来，还在这虚伪地说这些，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但她还是附和地应了声，并感谢他的关照。
感觉他手掌的热度从后背移走，她保持了点距离，又端起一杯香槟，“我能问问徐制片为什么要找丰魏博做总导演吗？”
徐朗挑了下眉，“他是资方之一啊。”
“所以这盘子一开始就有他，那天开会为什么不说呢？”
“丰导不允许提前透露。”徐朗依旧是那个语气，“我现在可能知道了，是因为你，戚编剧。”
所以丰魏博借《罪爱》这个项目找到高原故意把她扯了进来？戚礼心下冷笑，不知是感叹自己居然有这么大魅力还是干脆恶心到极点。
但剧是要好好拍的，不管心里怎么各怀鬼胎，表面上目的都是一致，她还是要认真做自己分内的工作，打磨每一部作品。
吃饭的时候，戚礼被安排到丰魏博身边。论资排辈，她这位置怎么也该是李颖，但也不算完全不合规矩，一是因为她是唯一的编剧，二是丰魏博都开口了，那总导演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有异议。
不能否认，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身份拥有绝对话语权，那内里就离封建糟粕不远了。剧组文化就在这样的态势下烂了很多年。
丰魏博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着一股酸烂和香气混杂的热意，戚礼没有胃口，出于不能空腹喝酒的原因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点寡淡的商务菜。互相客套着敬了一轮酒下来，饶是她酒量好也有点扛不住了。
她不再敬酒，掐着指节保持清醒，在丰魏博按捺不住的肥手在桌下试探性摸过来之际，起身对李颖说：“去下卫生间。”
可能是过来时在马路边吹了冷风，戚礼这次喝酒头很痛。她从卫生间吐完出来，在镜前站了会儿，看到身后李颖越来越近。
“颖姐。”
李颖也喝了不少，忍着难受关心她道：“还好吗？”
戚礼说：“想点个手雷轰了那间包厢。”
说完，两个女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们一起待了会儿，就几分钟，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吹风。戚礼真有点醉了，不过不熟悉她的人看不出来，她还能站直，李颖靠在她身上。
戚礼望着深蓝的夜幕，凉意浸透肺腑，尽量逻辑通顺地说：“我挺喜欢喝酒的，但酒就是酒，和喜欢的人一起喝，或者自己享受，那才是酒。”
“那么多好酒，都臭了！”李颖用力挥了一下手，说。
戚礼说：“颖姐，我们往上爬吧，把那些男人都踩在脚下。”把话语权还给撑起半边天的女人，把酒还给江湖，从此以后，喝酒只为了相逢。
“好！”李颖豪气干云地吼了一声，戚礼怀疑她那状态根本没听清。
回到包厢，刚坐下，丰魏博就凑了过来。戚礼往后躲，冷冷目光睨着他，“点到为止，丰导。”
“又要拿视频威胁我了？”丰魏博油腻一笑，手指碰到她的手腕，声音压低，“那你就去曝光啊，我在导演圈臭了名声，你就会在编剧圈，彻底消失。”
戚礼慢慢攥紧了手掌。
丰魏博如愿把手放在了她的腿上，拍了拍，“剧本好好写，咱们合作愉快。”
应酬结束，徐朗按组别和团队把剧组人员妥帖地送上车。戚礼车坏了，叫不了代驾，被迫听安排，她立在徐朗身后的一级台阶上，眼睛半睁半闭，醉酒已经让她困到极点。
徐朗回头，戚礼立马弯起嘴角，十足十清醒地回视，此时的演技可以争一争金马奖。
他问李颖：“你们两个人顺路吗？”
李颖被人扶着，打了个嗝，说了真话，“不……顺。”
徐朗看向戚礼，“你住哪？”
“徐老师，我可以打车的。”
徐朗没说话，明显在等她回答。戚礼只好说：“翠坪公园那边。”她没说具体小区。
“那你跟我顺路，我叫了代驾，上我的车吧。”
戚礼犹疑着不动，看样子像是醉懵了，但其实她的大脑在飞速转动，最终也没转明白，本能不想让一个不熟悉的异性送她回家，“太……太麻烦了吧。”
徐朗笑的温润：“没事，反正顺路么。”
戚礼最终还是上了徐朗的车。
三月底的晚上，车里开了一点点暖意的空调，座椅宽大舒适，戚礼根本扛不住这种环境，开始还能和徐朗出于礼貌聊几句，半路直接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徐朗侧过头看她睡了，无声笑笑，让代驾调低了座椅。
到了戚礼公寓的小区门口，徐朗让代驾先下去，轻轻拍了拍戚礼的肩，“戚礼。”
没醒。
她歪头睡着，肩膀把脸颊压出一条软肉，泛着粉红酒晕，嘴唇肉肉的挤出来，那样子特别吸引人咬一口。
徐朗觉得自己可能是真醉了，他衣服摩擦出声音，凑过去的时候戚礼也没醒，他和她的脸近在咫尺，美丽的女人毫不设防。
他俯身下去，想一亲芳泽。
前方突然爆发出极刺目的车灯远光，徐朗皱紧眉头，手臂挡脸眯眸看去，驾驶位上下来一个肩膀宽阔的高大男人，摔上车门，一步步朝他这辆车走来。
那眉目，极凶极冷。
他到车侧，敲了敲车玻璃。
徐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慢慢撂下窗户，喉结滚动，问：“你干什么？”
秦明序视线往里移了下，又移到徐朗脸上，唇边一道寒意袭人的弧度，“你跟她什么关系？”
徐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答：“这我女朋友。”他说完立马有了底气，皱着眉又上下打量一眼，“你干嘛啊？”
秦明序脸上的表情阴鸷到可怕，一字一字缓缓道：“女朋友？”
他那双墨黑的眼瞳吸不进光，直直盯着他，徐朗脊背冒汗，僵在那儿不明所以。
秦明序返身回去，步伐稳而平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徐朗终于呼吸，跟撞鬼似的，吓得什么心思都没了，赶紧用力气拍了拍戚礼，“戚礼，醒醒，到家了。”
戚礼睁眼，猛然反应过来，坐直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歉意道：“对不住徐老师，我睡着了。”
“没事没事，你进去吧，我该走了。”
“好。那您慢走。”戚礼立马下车，关上车门的时候还和他摆手。她察觉不对，抬头往天上看了看，现在是白天吗，怎么这么亮？
她反应了一下，往车灯方向看，太刺眼了，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刚看清布加迪马蹄形的格栅，还没联想到什么，前方不远处黑色凶兽的撕裂音浪轰然响起，戚礼后背一凛，刚想往路边后退躲开，眼前锐光一闪，
“砰——”
奥迪和布加迪的车头相撞，奥迪车身巨震，硬是撞开了两个车身长度，车尾栽进绿化植物中。
戚礼倒吸一口冷气。徐朗还在车上！
她酒瞬间醒了，想也没想跑到另一侧后车门救人，手刚摸上门把手，腰被抓住，一瞬间天旋地转。
她被秦明序锁在怀里，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浑身热烫，像是怒火烧有实质。
秦明序一把掐紧了她的脸颌，逼她正视车内，朝车内头破血流的徐朗阴恻恻勾唇，“再问一遍，她是你的谁？”
徐朗眩晕的瞳仁扩张到了最大，盯着戚礼的目光充满恐惧，反复说着：“没……没有、没有……”
他们没有关系。
秦明序终于满意，低头朝吓呆了的戚礼脸颊咬了一口，牙齿上下张合还不够，顺着柔软碾，在她脸上留下一颗牙印。
他又在牙印上亲了亲，下咒般在她耳边念道：“我的。”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