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指尖在张磊的审讯提纲上划动，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页上投下长短不一的阴影。提纲第三页列着东南亚某国商会会长的名字——刘建国，前省长的小舅子。赵强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份传真，是Interpol的协查回复，刘建国三天前从东南亚某国飞往欧洲，目前在巴黎某酒店落脚。
张磊的初步审讯记录放在桌上，圆珠笔字迹洇了墨。他交代，每次往东南亚转钱，都由刘建国的秘书对接，现金先换成黄金，再通过地下钱庄洗白。赵强指着记录里的日期，去年三月、五月、九月，正好对应黄副局长、邻市孙市长、省城王志区长拿地的时间。
周正翻开王志的资料，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简历里写着曾在前省长秘书科任职五年。他辖区内那块地的容积率审批文件上，有他签的“同意调整”，旁边盖着区政府的红章，章边沾着点泥灰。让经侦队联系国际刑警，协查刘建国的航班信息，周正把资料推给赵强，重点查他在欧洲的账户往来。
赵强应着转身，周正补充道，去调王志辖区那块地的规划变更会议纪要，特别是参会人员签名。赵强点头，说已经让区里纪委协查，中午能有结果。
手机响了，是秦筝。她的声音混着电钻的嗡鸣，说部队医院的电梯安装出了点问题，轿厢尺寸和井道差两公分。周正说，让施工队联系厂家，换配件。秦筝笑了，已经联系了，下午就能到。她顿了顿，说晚上有空吗，我妈包了饺子。周正看了眼日程表，晚上七点有市委常委会。八点半过去，我带瓶醋。秦筝在那头说，早备好了，老陈醋。
挂了电话，周正拿起前省长涉案人员名单。五个地级市的市长里，除了邻市孙市长，还有南州市长赵刚、东州市长李伟。名单旁粘着张便签，是陈组长写的，赵刚三年前曾帮宏达地产拿过南州开发区的地，地价比基准价低四成。
办公室门被敲响，市委办的小李端来杯茶，青瓷杯沿结着茶垢。陆书记让您九点去他办公室，小李说，讨论全市反腐工作的部署。周正点头，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里面记着江州近半年的反腐数据——立案23起，涉及县处级以上干部11人。
九点整，周正走进陆青云的办公室。省委书记的桌上摆着份全省反腐工作简报，红笔在“江州”二字下画了道线。陆青云指了指沙发，江州的案子要牵出根，带起一串，不能留尾巴。周正翻开笔记本，目前掌握的线索，能牵扯出省城、南州、东州共17名处级以上干部。
陆青云端起茶杯，杯盖碰杯身，发出轻响。前省长的案子，省里要当成典型，陆青云说，下周开全省反腐警示教育大会，你准备个发言材料，讲讲江州的做法。周正点头，掏出笔在笔记本上记，发言时间控制在20分钟内。
走出省委办公楼，秦筝的消息进来，附了张部队医院的照片。电梯配件摆在走廊，几个穿军装的士兵正拆木箱，箱上印着德国厂家的logo。她打字说，厂家派人来了，下午能装好。周正回了个“妥”，点开赵强发来的消息，王志辖区那块地的规划变更会议纪要里，有个参会人员签名——省城某局局长高明，去年刚从江州调走，曾和黄副局长在江州住建局共事。
周正把车停在市纪委门口，陈组长的车正往外开。两人在车旁站定，陈组长递过份银行流水，高明的账户里，有笔八十万的转账，来自刘建国的巴黎账户，时间在王志辖区地块出让后十天。周正捏着流水单，纸边发脆，这说明高明也插了手。
陈组长的指尖在流水单上点了点，南州赵刚的账户，上个月有笔一百万的进账，来自宏达地产的一个空壳公司。周正抬头，看向远处的市委大楼，玻璃幕墙上映着云影，风一吹，影子晃了晃。
中午回单位，赵强拿着份文件进来。张磊的审讯有新进展，他说前省长通过宏达地产，在海外购置了五处房产，都在刘建国名下。周正翻开文件，附件里有房产证明的复印件，巴黎、纽约、悉尼各一处，房产证上的日期，都在他帮宏达地产批项目之后。
让经侦队联系海外律师，冻结这些房产，周正说，再查刘建国在欧洲的资金流向，看有没有转到国内的账户。赵强应着出去，周正拿起电话，打给省纪委副书记，高明涉嫌违纪，建议立案。对方说，已经让省城纪委派人去他办公室了。
手机震了震，是秦筝。她发了张饺子的照片，白瓷盘里摆着三十多个，边缘捏着花边。配文说，韭菜鸡蛋馅，你爱吃的。周正回了个笑脸，点开日程表，下午两点要去养老服务中心，看整改后的绿植。
养老服务中心的大厅里，新换的绿植摆得整齐，花盆上贴着本地苗圃的标签。市民政局局长跟在旁边，手里捏着张清单，每换一盆，就在上面打个勾。周正蹲下身，指尖碰了碰绿萝的叶子，土是湿的，刚浇过。
消防验收单的补签页放在服务台，消防支队参谋长的字迹工整了许多，红章盖在签名正下方。周正拿起看了看，递给局长，归档吧。局长接过，塞进文件袋，袋角磨出了毛边。
走出大厅，秦筝的车停在路边。她摇下车窗，手里举着个保温桶。我妈让我顺路给你带点饺子，秦筝说。周正拉开车门坐进去，保温桶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醋瓶摆在旁边，标签上印着“老陈醋”三个字。
他夹起一个饺子，韭菜的香气混着醋味漫开来。秦筝看着他吃，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部队医院的电梯装好了，下午省军区领导视察，没挑出问题。周正咽下饺子，问刘建国的消息。秦筝说，我爸听总参的朋友讲，欧洲那边已经布控了，估计这两天能抓到。
车到市政府门口，周正拿着保温桶下车。秦筝探过身，晚上早点来。他嗯了声，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转身往办公楼走。
下午的市委常委会在三楼会议室召开，长条桌铺着深绿桌布，上面摆着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陆青云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份文件，是前省长案件的最新通报。通报里写着，涉案人员已达32人，其中厅级干部7人。
周正坐在左手第二排，笔记本摊开。陆青云念到江州时，抬眼看了他一下，江州要借这个案子，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专项整治，重点查土地出让、工程招标。周正笔尖顿了顿，在笔记本上写“下周一开始，分三个组”。
散会时，夕阳正斜，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常务副市长高明（江州的高明，与省城高明同名）走过来，拍了拍周正的肩，专项整治的方案，让你那边牵头？周正点头，明天上午给你初稿。高明笑了，你办事，我放心。
回到办公室，赵强拿着份快递进来，是省城纪委寄来的高明（省城）的审讯记录。记录里写着，他在江州住建局时，曾帮宏达地产修改过三个项目的容积率，每次收十万现金，都在省城某会所交接——正是周正从省城分公司找到的那家会所。
周正翻开记录最后一页，附着张会所的消费单，日期是五年前，付款人是宏达地产的李涛。他把消费单折起来，塞进公文包，里面还有张黄副局长的银行流水，显示他在江州时，账户里有七笔不明来源的进账，总金额两百三十万。
手机响了，是秦筝。她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刚送走完省军区的领导，现在去仓库盘设备。周正说，忙完给我打电话。秦筝嗯了声，说仓库里有老鼠，我带了粘鼠板。
六点半，赵强带来消息，邻市孙市长的审讯有突破，他交代曾帮宏达地产在邻市违规审批四个项目，每次都由前省长的秘书王志牵线。周正翻开王志的资料，照片上的金丝眼镜闪着光，简历里写着他和孙市长是同期党校学员。
让纪委查王志和孙市长的往来账目，周正说，特别是党校毕业后的五年。赵强应着出去，周正拿起外套，看了眼表，七点四十，离常委会结束过了一个小时。
秦筝家的灯亮着，防盗门虚掩着。周正推门进去，秦筝的母亲正往桌上端菜，盘子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秦筝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版是前省长被移送司法的新闻，标题用了黑体字。
饭桌上，秦筝的父亲夹起个饺子，说刘建国在巴黎被抓了，刚看的新闻。周正嚼着饺子，说他名下的海外房产，估计能追回不少。秦筝的母亲给周正盛了碗汤，说你们查案辛苦，多吃点。周正接过汤碗，指尖碰到碗沿的温热。
秦筝坐在旁边，脚在桌下轻轻蹭他的脚踝。她低声说，部队医院的器械明天到位，我得去盯着。周正点头，吃完跟你去看看。秦筝的父亲抬头，医院那边要抓紧，下个月军区要检查。
饭后，秦筝领着周正往部队医院走。夜风带着草木的潮气，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医院门口，脚手架已经拆了大半，几个工人正往楼里搬监护仪，箱子上印着“重症监护专用”。
秦筝指着三楼的窗户，那间是手术室，明天装无影灯。周正伸手揽住她的肩，她的发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他低头，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秦筝抬头，唇碰到他的嘴角，两人都顿了顿，又靠得更近了些。
哨兵在远处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声。秦筝推开他，脸有点红，进去吧，别让哨兵看见。周正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明天我早点来。
回到单位，赵强还在办公室。他面前摆着台笔记本，屏幕上是王志的银行流水，密密麻麻的数字滚动着。有笔两百万的转账，来自宏达地产的空壳公司，时间在他辖区地块规划变更的前三天。周正凑过去看，收款账户的开户行是省城某银行，户主是王志的妻子。
陈组长的电话打进来，语气带着点急。东州市长李伟刚才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陈组长说，他交代帮宏达地产拿过东州的商业用地，签字的是东州国土局局长，那人是前省长的老部下。周正说，让东州纪委协查国土局局长的流水，特别是和宏达地产的往来。
挂了电话，赵强递过份文件，是王志的会议纪要复印件。参会人员签名里，除了高明，还有省城某区的副区长，姓郑，去年刚提拔。周正翻开郑副区长的资料，照片上的人三十多岁，简历里写着曾在王志手下当秘书。
让纪委查郑副区长，周正说，重点查他和宏达地产的项目往来。赵强应着，把文件归档，档案柜发出吱呀声。
凌晨一点，周正的手机响了。是国际刑警的回复，刘建国在巴黎的账户里，有笔五千万的资金，上周转到了瑞士某银行，户主是前省长的儿子。周正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瑞士银行账号：xxxxxx。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桌上的咖啡杯空了，杯底结着褐色的渍。窗外的天泛着鱼肚白，对面楼里有盏灯亮了，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圆斑。
早上七点，周正去食堂吃早饭。小米粥冒着热气，配着咸菜和馒头。赵强端着餐盘坐在对面，说南州市长赵刚的案子有新进展，他名下有三套房产，都在省城高档小区，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侄子的名字。
周正舀了勺粥，粥里的米粒很稠。查他侄子的工作单位，周正说，十有八九是宏达地产的员工。赵强点头，已经让南州纪委去查了，估计中午有消息。
八点半，周正去陆青云办公室汇报。省委书记的桌上摆着份名单，是这次反腐案牵扯出的所有人员，按级别分类，厅级7人，处级25人，科级18人。陆青云用红笔在“江州”下面画了圈，江州要借此机会，整顿干部作风。
周正翻开笔记本，江州准备开展“以案促改”活动，分批次组织干部参观警示教育基地。陆青云点头，让组织部牵头，你配合。周正应着，指尖在笔记本上划了道线。
走出省委办公楼，秦筝的消息进来，说部队医院的无影灯装好了，试了光，亮度刚好。周正回了个“好”，点开她发的照片，无影灯的光在手术台上铺开，白得晃眼。
车到市纪委，陈组长正站在门口。他手里捏着份文件，是王志的供述，他承认帮宏达地产修改规划，收了两百万，还牵出了省城的一位副市长，姓胡，分管城建。周正接过文件，胡副市长的名字在名单上有，前省长的党校同学。
查胡副市长的分管项目，周正说，看有没有宏达地产的项目。陈组长点头，已经让省城纪委介入了，正在查他的会议纪要。
中午，周正去秦筝家吃饭。秦筝的母亲炖了鸡汤，汤里飘着党参和枸杞。秦筝的父亲夹起块鸡腿，说胡副市长上午被查了，省台新闻播了。周正喝了口汤，汤味很鲜。秦筝在桌下碰了碰他的手，指尖微凉。
饭后，秦筝拉着周正看部队医院的设计图。图上标着病房的位置，每张病床旁边都有插座。她指着图上的红色标记，这里要装呼叫器，明天厂家来装。周正低头，看她的发顶，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头发上洒了层金。
回到单位，赵强拿着份报告进来。南州市长赵刚的侄子确实在宏达地产上班，职位是项目部经理，名下的三套房产，都是宏达地产开发的小区。周正翻开报告附件，有套房产的购房合同上，付款人写的是宏达地产的财务总监。
让南州纪委查财务总监和赵刚的往来，周正说，特别是资金流水。赵强应着，转身时碰倒了椅腿，发出咚的一声。
下午三点，周正参加全市土地出让工作会议。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各县区的国土局局长都在。周正坐在主席台，手里拿着份文件，是江州近三年的土地出让数据，其中有五块地的成交价低于基准价，都和宏达地产有关。
会议开到五点半，散场时，秦筝的电话打进来。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部队医院的呼叫器装好了，试了下，声音很清楚。周正说，晚上一起吃饭。秦筝嗯了声，说在医院门口等你。
车到部队医院门口，秦筝穿着常服站在路灯下，肩上的星徽闪着光。周正下车，她递过来个苹果，刚洗过，水珠顺着果皮往下滚。两人往医院里走，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器械的金属味。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着，几个护士在铺床。秦筝指着最里面的病床，那张是给特护用的，床垫是进口的。周正伸手揽住她的腰，她的身体僵了下，然后放松，靠在他怀里。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病房的灯亮起来，暖黄的光漫在两人身上。秦筝抬头，吻落在他的下巴上，轻声说，案子结束，我们去海边。周正低头，吻住她的唇，嗯，去看海。
哨兵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秦筝推开他，脸颊通红。快走吧，别被看见。周正笑了，捏了捏她的手，明天见。
回到单位，赵强拿着份传真进来，是省城纪委的通报，胡副市长涉嫌利用职权为宏达地产谋利，已被立案调查，涉案金额超过一千万。周正把通报放在桌上，旁边是前省长案件的涉案人员名单，现在又多了个名字。
手机震动，是陆青云的秘书。陆书记让您明天上午九点去省委，讨论江州班子调整的具体方案。挂了电话，他翻开笔记本，在“班子调整”下面写了行字：做好分工准备。
窗外的灯次第亮了，江州的夜景铺在远处，像片星星的海。周正拿起桌上的照片，是秦筝发来的部队医院夜景，楼体亮着灯，像艘浮在夜色里的船。他摩挲着照片边缘，纸有点薄。
桌上的日历翻到了周一，明天，又有新的工作要做。周正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秦筝发来条消息：晚安。他回了两个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