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冰冷的海水撕裂时，白祈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窒息感。
咸涩的海浪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着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往漆黑的海底拖拽。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翻涌的墨蓝色漩涡，破碎的月光透过浪涛的缝隙，勉强勾勒出海面之上的混乱——
一艘华丽的皇家邮轮正在风暴中倾覆，木质船板断裂的巨响混杂着人们的尖叫，如同死神的丧钟，在狂风暴雨里此起彼伏。
“咳……”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剧痛，本能地摆动身体，却在这时察觉到了异样。
不再是熟悉的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覆盖着淡紫色鳞片的鱼尾。
鳞片在昏暗的海水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光，随着他的摆动，在浪涛里划出一道优美却脆弱的弧线。
垂落在肩头的长发随水流浮动，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银蓝色，像是将月光揉碎了织进发丝，柔软得如同深海里最珍稀的海藻，却也在狂乱的海水中显得格外凌乱。
指尖划过脸颊，触到的是近乎透明的莹白肌肤，细腻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亚特兰蒂斯海域最不起眼的人鱼幼崽，天生体弱，连族群里的同类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却偏偏是这本名为《海的女儿》改编版故事《海之恋歌》里，最可悲的炮灰。
原主的命运早已写定：在这场风暴里，救下落水的邻国储君里昂·阿斯托利亚，为了靠近这位“救命恩人”，甘愿向暗黑男巫献祭声音与鱼尾，换来行走在陆地的资格。
可他终究只是王子生命里的过客，不仅没能等到一句感谢，反而看着王子将另一个人的“救命之恩”铭记于心，最终在王子与公主的婚礼前夜，化作泡沫消散在黎明的海风中，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嘀——检测到宿主意识完全融合，炮灰自救系统001已启动。”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与白祈合作过数个世界的熟稔，“当前世界《海之恋歌》（男版人鱼线），主线任务加载中……”
白祈的尾鳍在水中轻轻蜷缩了一下，银蓝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眼底的复杂。
他已经和001搭档太久，每一次穿越都是从绝境里求生存，可这一次，原主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被钉死在了“牺牲”的终点。
“主线任务确认：1. 规避原主‘化作泡沫’的死亡结局；2. 终止对关键人物里昂·阿斯托利亚的‘炮灰式执念’；3. 摆脱暗黑男巫塞缪尔的纠缠，存活至故事主线结束。”001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扫描当前环境，“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里昂·阿斯托利亚生命体征微弱，位于宿主正上方十米处，符合原主‘救人’剧情节点，是否触发剧情规避？”
白祈抬头望去，透过翻滚的浪涛，隐约能看到一道金色的身影在海面上沉浮。
那是里昂王子，他穿着绣着金边的白色礼服，湿透的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原本挺拔的身形此刻却显得格外无力，意识早已在风暴中涣散，每一次海浪的拍打，都让他离死亡更近一步。
“规避不了。”
白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因身体虚弱而产生的沙哑，却异常清醒，“原主的执念太深，强行规避会触发世界规则反噬，这具身体撑不住。”
他太清楚这具身体的脆弱了——刚才只是稍微用力摆动鱼尾，指尖就已经泛起了苍白，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若是在这个时候忤逆剧情惯性，恐怕不等风暴过去，他就会先一步因身体崩溃而死亡。
“可是宿主，一旦完成‘救人’剧情，后续献祭剧情的触发概率会提升至70%。”001的声音带着担忧，“根据原主记忆，男巫塞缪尔会在救人事件后三天内找到你，用‘靠近王子’的条件引诱你交易。”
“先活过现在再说。”白祈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身体里仅存的力气，尾鳍猛地摆动，朝着那道金色身影游去。
海浪依旧狂暴，每一次上浮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他的银蓝色长发被浪花打得凌乱，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细密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混着海水，让他本就精致绝伦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当他终于游到里昂身边时，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王子的体温已经在海水中降得极低，若是再晚一步，恐怕真的回天乏术。
白祈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里昂往海面托举。他的手臂纤细，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可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韧性。海浪一次次将他们拍下去，他就一次次重新托举起来，银白色的发丝在浪涛里散开，如同一片破碎的月光，与王子湿透的金发缠绕在一起，画面凄美得让人心颤。
“坚持住……”他轻声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暴吞噬。尾鳍在水中不断摆动，鳞片因过度用力而泛起了淡淡的红，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不仅是里昂，连他自己，恐怕都会被这场风暴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快要涣散时，远处传来了另一艘船的呼救声。那是一艘帝国的军舰，在风暴中艰难航行，甲板上的人已经发现了海面上的动静，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白祈心中一松，紧绷的力气瞬间泄去大半。他知道，这是剧情里的转折点——按照原主的命运，他会在这时被赶来的人发现，然后在混乱中被里昂记住，为后续的悲剧埋下伏笔。可就在他准备松开手，悄悄沉入海底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军舰的方向跃入海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游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军装，身形挺拔，即使在狂乱的海水中，动作也依旧利落。他很快就游到了他们身边，目光落在白祈身上时，停顿了一瞬——那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此刻正紧紧锁着白祈苍白脆弱的脸，以及那条在海水中泛着微光的淡紫色鱼尾。
白祈的心猛地一沉。
他认得这个人。
帝国太子，凯撒·诺顿。里昂·阿斯托利亚的死对头，也是这本《海之恋歌》里，另一个以冷酷霸道着称的角色。按照原剧情，他本不该出现在这场风暴里，可现在，他不仅来了，还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和里昂的面前。
凯撒没有给白祈反应的时间，他伸出手臂，一把将里昂从白祈的手中接了过去，动作看似粗暴，却精准地避开了会伤到里昂的角度。紧接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白祈身上，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冰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脆弱美感勾起的惊艳。
“人鱼？”凯撒的声音低沉，带着海水的湿意，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在回味刚才触碰到白祈肌肤时的细腻触感。
白祈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因为体力透支，尾鳍只是无力地摆动了一下，整个人在海水中晃了晃，差点沉入海底。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如同受惊的小鹿，眼底泛起一层湿润的水光，模样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宿主，危险！凯撒·诺顿的好感度异常波动，当前数值15%，倾向‘占有欲’！”001的警报声在脑海中急促响起，“他的出现打乱了原剧情，建议立即撤离！”
白祈咬了咬下唇，纤细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可身体的虚弱让他连游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就在这时，军舰上的人已经放下了救生梯，几个士兵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显然是接到了凯撒的命令。
凯撒看了一眼即将靠近的士兵，又看了看眼前虚弱得快要晕过去的人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里昂，转身朝着军舰的方向游去。在他转身的瞬间，白祈清晰地看到，他对着身后赶来的士兵递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的意味，让白祈的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白祈摆动尾鳍，朝着深海的方向游去。银蓝色的长发在他身后散开，如同一条破碎的丝带，淡紫色的鱼尾在海水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痕，很快就被翻涌的浪涛掩盖。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下游，直到耳边的风暴声渐渐减弱，直到那艘军舰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当他终于停在一片相对平静的珊瑚礁区域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靠在了一块光滑的礁石上。剧烈的喘息让他胸腔起伏，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融入冰冷的海水中。
“001……”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得像个孩子，“我们……是不是搞砸了？”
“宿主，检测到凯撒·诺顿并未下令追捕你，但……”001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处理最新的剧情数据，“但根据军舰上的监控反馈，凯撒·诺顿在登上军舰后，对外宣称是他救了里昂·阿斯托利亚。”
“什么？”白祈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震惊，“他冒领了？”
“是的。”001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里昂·阿斯托利亚至今昏迷未醒，无法辩驳。凯撒·诺顿以‘帝国太子’的身份，向在场的所有人证实了这一点，目前，‘帝国太子勇救邻国储君’的消息，已经通过军舰上的通讯魔法传向了两国皇室。”
白祈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原主用生命换来的“救命之恩”，被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冒领了。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剧情偏离？可这种偏离，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鳍，鳞片上还残留着刚才用力时留下的淡红痕迹，指尖依旧冰凉。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银蓝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礁石上，与淡紫色的尾鳍交叠在一起，美得像一幅破碎的画卷。
“剧情偏离度检测：当前偏离值23%，未触发世界规则惩罚。”001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分析的冷静，“宿主，这或许不是坏事。凯撒·诺顿的冒领，相当于切断了原主与里昂之间‘救命之恩’的羁绊，后续原主对里昂的执念触发概率下降至35%。”
白祈微微一怔，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几分。
是啊，原主之所以甘愿献祭一切，正是因为将“救了王子”这件事当成了与对方唯一的羁绊，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被男巫引诱。可现在，这份“羁绊”被凯撒冒领，里昂甚至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那原主的执念，是不是就失去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可这样一来，我们也失去了接近里昂的‘合理理由’。”白祈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而且凯撒……他为什么要冒领？以他和里昂的关系，就算见死不救，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凯撒·诺顿与里昂·阿斯托利亚的敌对，在两国皇室中早已不是秘密。帝国与王国接壤，边境摩擦不断，两位储君更是从小便被拿来比较，明争暗斗从未停止。按照常理，凯撒就算眼睁睁看着里昂淹死，也绝不会出手相救，更别说冒领这份“恩情”。
“无法分析凯撒·诺顿的行为动机。”001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该人物在原剧情中戏份较少，数据库中关于他的性格分析只有‘冷酷、霸道、野心勃勃’，无法解释他当前的行为逻辑。”
白祈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礁石上，闭上了眼睛。
不管凯撒的目的是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应对三天后可能出现的男巫塞缪尔。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刚才的救人过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浑身酸痛。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礁石上躺得更舒服一些。银蓝色的长发覆盖住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苍白的唇瓣微微抿着，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海水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
“001，监控里昂和凯撒的动态，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白祈在心中对系统说道，“另外，扫描一下这片珊瑚礁区域，看看有没有可以补充体力的东西，比如……可食用的海藻或者贝类。”
“收到，宿主。正在监控目标人物动态，同时扫描周边环境……”001的声音带着一丝机械的平稳，“扫描完成：珊瑚礁东北方向五米处，有一片可食用的月光海藻，富含能量，适合当前身体吸收。是否标记路线？”
“标记吧。”白祈点点头，缓缓睁开眼。
月光海藻，原主的记忆里有过记载，是一种生长在深海珊瑚礁附近的珍稀海藻，颜色如同月光般洁白，味道清甜，蕴含着温和的能量，很适合体弱的人鱼食用。只是这种海藻生长的地方通常比较隐蔽，原主以前身体虚弱，从未有机会采摘过。
“路线已标记，宿主可随时前往。”001的声音落下，白祈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幅简单的路线图。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礁石，缓缓坐起身。尾鳍在水中轻轻摆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有些酸痛，但比刚才已经好了不少。他按照脑海中的路线图，朝着东北方向游去，银蓝色的长发在水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淡紫色的尾鳍泛着微光，如同深海里的一抹梦幻色彩。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片月光海藻。
那是一片生长在礁石缝隙中的白色海藻，细长的叶片在海水中轻轻浮动，泛着淡淡的银光，看起来格外诱人。白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海藻，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海藻的味道果然清甜，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很快便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疲惫的身体泛起一丝暖意，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贪婪地吃了几片，直到感觉身体里有了一丝力气，才停下动作。他看着眼前的海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有了这些海藻，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不用担心体力不足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001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急促：“宿主！里昂·阿斯托利亚醒了！他正在向身边的人询问救他的人是谁！”
白祈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醒得这么快？
按照原剧情，里昂在被救后，应该会昏迷至少一天一夜才对。难道是因为救他的人换成了自己，导致他的苏醒时间提前了？
“凯撒·诺顿的反应呢？”白祈连忙问道。
“凯撒·诺顿就在里昂的病房里，他告诉里昂，是他在风暴中发现了里昂，并将他救上了军舰。”001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里昂似乎并不相信，正在与凯撒争执。”
白祈的眉头微微皱起。
里昂不相信凯撒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救他的人还有一丝模糊的印象？
“里昂有没有提到关于‘人鱼’的信息？”白祈追问道。
“没有。”001的声音顿了顿，“里昂只是说，他模糊中记得，救他的人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类似海水与月光混合的味道，而且……触感很柔软，不像是凯撒这种常年习武的人该有的触感。”
白祈的心猛地一跳。
味道？触感？
里昂竟然还记得这些？
原主的记忆里，里昂在被救后，因为昏迷太久，醒来后对救他的人没有任何印象，所以才会轻易相信了别人的冒领。可现在，他不仅醒得早，还记住了这些细节，这又是剧情偏离的表现吗？
“宿主，里昂·阿斯托利亚对‘救命恩人’的好奇心正在上升，当前好感度数值10%，倾向‘感激与好奇’。”001的声音带着一丝警示，“这种情绪虽然暂时不是‘执念’，但如果持续发酵，可能会引发其他不可控的剧情走向。”
白祈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偏离是好是坏。一方面，里昂的怀疑和好奇，或许可以成为他日后摆脱炮灰命运的契机；另一方面，这份好奇也可能会让他提前暴露在里昂的视线里，带来新的危险。
毕竟，里昂是原剧情里的男主角，他的注意力，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
“继续监控，密切关注里昂的情绪变化。”白祈在心中对001说道，“另外，加大对周边环境的扫描范围，防止有人靠近。”
“收到，宿主。”
白祈重新回到刚才休息的礁石上，再次躺了下来。他看着头顶上方幽深的海水，脑海中思绪万千。
里昂的苏醒，凯撒的冒领，剧情的偏离……这一切都让他的自救之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