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刻痕还在震，像是有根线从地底往上扯，牵着识海里的双生树虚影轻轻晃。我维持着冥想姿势，呼吸压得很低，不让一丝紊乱的能量泄露出去。刚才构建的新频率勉强稳住了，但融合结构像刚结的冰面，稍重一点的波动就能裂开。
阿絮蜷在我脚边，灰雾缩成一小团，声音发虚：“你再不动手加固，我就要变成废墟里第一只穷到喝西北风的鬼了。”
我没睁眼，指尖在地面敲了两下。
风掠过钟楼方向，蓝光依旧三短一长，和我伪造的节奏一致。它还在等，可我已经没空继续演了。
陆绾绾是突然倒下的。
她原本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手里摩挲着那个旧八音盒，动作很轻，像怕吵醒什么。下一秒，她整个人往前一扑，膝盖砸在地上，手指猛地反折，指甲缝里渗出银色粉末，细得像沙，却带着金属般的光泽，在月光下泛着冷调。
“第732次……”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像她平时那样软，“我记得了……全记得了。”
我立刻中断冥想，翻身起来冲过去，一把扣住她手腕。她的脉搏跳得极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了太多东西。左眼银光不受控地暴涨，我直接启动“时空拓印”，手掌按上她额头。
意识撞进去的瞬间，画面炸开——
漆黑的钟楼顶端，法阵已经崩裂，锁链断裂处垂落如蛛网。陆绾绾站在核心阵眼中，身上缠着七道封印带，八音盒在她掌心自动打开，旋律无声播放。她抬头看了眼天，红月还没完全升起，但她已经知道结局了。
她抬起手，将八音盒按进胸口，机械齿轮与血肉一同碾碎，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粒，顺着锁链逆流而上，填补最后一道裂痕。
画面最后定格在她闭眼前的一瞬，她嘴角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我看清了。
她说：“这次换我来送你。”
我猛地抽回手，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呼吸停了一瞬。
这不是记忆碎片。这是完整的轮回记录，而且不止一次，是全部——七百三十二次。每一次都是她独自完成封印，每一次都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将时间线拉回正轨。而我，在其中大多数结局里，甚至没能活到红月升起。
阿絮颤着嗓子开口：“她……不是普通的时间系持有者。”
我盯着陆绾绾苍白的脸，她还在喘，银粉不再外溢，但指尖已经开始半透明，像是正在被某种规则慢慢擦除。
我咬破指尖，用血在她眉心画了个简易符印。怨气值顺着笔画流入，暂时锚定她的现实坐标。她抖了一下，眼神终于聚焦在我脸上。
“你说你记得……”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她耳边，“那告诉我，最后一次轮回，我有没有哭？”
她愣了几秒，眼底闪过无数光影交错的画面，嘴唇动了动，忽然笑了：“你没哭……你说‘这次换我来送你’。”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句话，我从未说过。
那是我在母亲消失那天，攥着青铜楔子时心底最深的念头——如果能重来，我想替她走完最后一步。可我一直没说出口，也不敢说。
而现在，未来的我，竟然真的说了出来。
她看着我，眼里有痛，也有释然：“你每次都想救我，可总是在最后一刻被推开。这一次……我不想再被保护了。”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刻痕的热度传过去，左眼银光与她额头残留的银粉产生共鸣，像是两股电流接通。识海中的双生树虚影轻轻一震，根系蔓延的速度加快了一分。
“这次，我不让你一个人上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远处钟楼的蓝光闪了闪，节奏变了。
不再是三短一长。
而是四次急促的闪烁，接着一次漫长的停顿——像心跳漏了一拍。
陆绾绾的手还在抖，但她没松开。八音盒忽然自己动了起来，盖子缓缓打开，传出一段陌生旋律，调子很慢，像是某种古老的安魂曲。我认不出这首曲子，但它响起的瞬间，脚下的地面微微一沉，仿佛整座废墟都在回应。
阿絮低声嘟囔：“你们俩能不能别老搞这种让鬼都看不懂的仪式……我这身灰都要吓凝固了。”
我没理他，注意力全落在陆绾绾身上。她的透明化停止了，但额角渗出一道细小的血线，像是强行承载记忆的代价。我抬手抹掉那滴血，指尖沾上的不只是液体，还有一点微弱的震动，像是从她体内传来的某种信号。
她忽然抓紧我的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皱眉。
当然记得。她拎着箱子站在我宿舍门口，笑着说“以后请多关照”，指甲缝里就有银粉，但她当时说是过敏。后来我发现她在偷偷收集我的血液样本，以为她只是系统副作用导致的认知偏差，就没拆穿。
现在想来，她根本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不只是室友。”我盯着她眼睛，“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她没否认，只是轻轻点头：“第七百三十一次轮回，你死在南宫炽的献祭阵里。我用了最后一次回溯，跳到两年前，重新选了学院，换了宿舍，只为能早点碰到你。”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能听见鬼语。”她声音很轻，“也只有你，能在谢灵犀消失前接住那段预言。其他人……都会错过。”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原来她不是被动卷入。
她是主动把自己钉在时间线上，一遍遍重来，就为了让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风忽然停了。
连废墟间飘荡的纸页都静止在半空。
钟楼顶端，那扇早就碎裂的玻璃窗后，隐约有影子晃了一下。不是人形，也不像数据乱流，更像是一段被卡住的影像，在反复播放某个片段。
陆绾绾猛地抬头，瞳孔收缩：“它察觉了……我改变得太多了。”
我迅速扫视四周，右手悄悄摸向袖间的短刃。阿絮也察觉不对，灰雾迅速拉长，绕到我们背后形成一道屏障。
“什么察觉了？”
“时间本身。”她声音发紧，“每一次回溯都有代价，但现在……我保留了记忆，等于打破了规则。它不会允许这种异常持续太久。”
我盯着钟楼，蓝光已经熄灭，但那扇破碎的窗后，影子又闪了一次。这次我看清了——是一个人影，穿着校服，背对着我们，右手举着什么东西，像是在记录。
陆绾绾突然拽我手臂：“别看太久，会被标记。”
我收回视线，却发现掌心的刻痕开始发烫，不是因为能量反噬，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低头一看，皮肤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痕迹，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字：
“观测协议·追加条款：异常个体编号001，关联宿主已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