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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的齿轮在帝国各处艰难却坚定地转动着,摄政王府作为权力的核心,依旧是昼夜不息地运转。然而,与之前笼罩在生死危机和高压肃杀下的氛围不同,如今的王府,在繁忙之余,悄然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与琐碎温暖的烟火气。这份安宁与温暖的核心,便是萧珩日渐康复的身体,以及他与沈清璃之间,在血火淬炼后愈发深沉默契的夫妻之情。

冬日的清晨,天光微亮。

松涛苑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恰到好处。萧珩已不再需要整日卧床,此刻正穿着舒适的素色锦袍,披着一件厚实的玄狐皮大氅,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他手中拿着一份北境秦峰发来的军报,神情专注。脸色虽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眉宇间的沉凝与锐气已尽数回归,只是身形比受伤前清减了些许。

沈清璃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参茶走进来。她同样褪去了繁复的王妃朝服,只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色家常袄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洁的碧玉簪,不施粉黛,却眉眼温润,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宁。她将茶盏轻轻放在萧珩手边的矮几上,动作自然而熟稔。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

萧珩放下军报,很自然地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秦峰的信。格日勒那老小子退得不安分,留下不少钉子。不过,军屯那边开垦顺利,第一批冬衣也分发下去了,将士们士气不错。赵铁头那小子,把军需转运也理顺了,损耗降了三成。”他简单说着,语气平静,但眼底深处是对妻子新政方略成效的认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沈清璃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另一份账册翻看,是璃记京城新铺面和工坊区的月度收支简报。“嗯,北境稳住了就好。京城这边,联合钱庄运转良好,平抑了几次小波动。工坊区的成衣和农具供不应求,尤其是农具,开春后怕是得扩产。‘平价惠民市集’也开了两期,反响很好,就是补贴的压力有点大。”她一边看,一边随口说着,仿佛在聊家常。

阳光透过洁净的云母窗纸,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宁静的剪影。一个批阅军报,一个核算账目,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没有过多的言语,空气中却流淌着无声的默契与信任。劫波渡尽,能这样并肩坐着,处理着繁忙的政务,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便是乱世中最珍贵的岁月静好。

午膳时分。

偌大的花厅里,只有萧珩、沈清璃和林姨娘三人用饭。这是沈清璃定下的规矩,除非必要应酬,一家三口尽量一起用膳。桌上摆着七八样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口味清淡,多是利于萧珩调养的药膳和沈清璃母女偏好的江南风味。

林姨娘气色红润,眉宇间多年积郁的愁绪已淡去许多。她不停地给萧珩夹菜,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感激:“珩儿,多吃点这个当归乌鸡汤,补气血的。还有这个清蒸鲈鱼,鲜嫩,好消化。你身子刚好,可不能马虎。”她如今已能很自然地唤萧珩“珩儿”,将他视如己出。

“谢谢娘。”萧珩温和地应着,将林姨娘夹来的菜都吃了下去。他自幼失母,又在冷酷的宫廷中长大,林姨娘这种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关怀,对他而言是陌生而珍贵的温暖。他虽不擅表达,但那份尊重与接纳,都体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沈清璃则细心地将鱼刺挑干净,才把鱼肉放到萧珩碗里,又盛了一小碗熬得浓稠软糯的燕窝粥放在他面前。“参汤是早晨喝的,这粥是午后喝的,厨娘都温着呢,别忘了。”她的叮嘱细致入微,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萧珩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宠溺:“知道了,管家婆。”语气是难得的轻松调侃。

沈清璃嗔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饭桌上,林姨娘会絮絮叨叨地说些静心苑的琐事:新栽的腊梅开了几朵花,小厨房新来的厨娘做的点心很合口味,昨日和几个老嬷嬷学着剪窗花,剪了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沈清璃和萧珩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没有朝堂的刀光剑影,没有商海的惊涛骇浪,只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温情。这份平淡的日常,对他们而言,是历经劫难后最甘美的馈赠。

午后,是萧珩固定的药浴和针灸时间。

巨大的浴桶里,热气蒸腾,药香浓郁。萧珩闭目浸泡其中,水汽氤氲了他冷峻的轮廓。沈清璃没有假手他人,亲自守在一旁。她试了试水温,拿起瓢,舀起温热的药汤,轻轻淋在萧珩露在水面的肩颈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医官在一旁施针,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在商海中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妃,此刻只是一个心疼丈夫、细致入微的妻子。

“水温可还合适?”沈清璃低声问。

“嗯。”萧珩闭着眼,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温热的水流滑过皮肤,带着药力的熨帖,更带着她指尖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紧绷的神经在药力和她的陪伴下,一点点松弛下来。那些沉重的政务、北境的烽烟、朝堂的暗涌,仿佛暂时被隔绝在这氤氲的水汽之外。

夜幕降临,摄政王府的书房再次成为帝国运转的心脏。只是,今夜的书房,少了几分孤军奋战的冷寂,多了几分并肩携手的暖意。

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萧珩正襟危坐,批阅着来自各地推行新政的奏报。他眉头微锁,手中朱笔不时落下,批语犀利果断。田亩清查在几个州府遭遇了豪强士绅的激烈反抗,甚至有聚众冲击官衙的事件发生。商税新政的推行,也触动了不少地方官吏的灰色利益,阳奉阴违者不在少数。北境虽暂时安稳,但格日勒的威胁仍在。每一份奏报都沉甸甸的,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和帝国的走向。

沈清璃则坐在侧面的书案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商业文书和王府内务。璃记工坊的扩产计划、联合储备钱庄的季度审计报告、惠民市集的补贴账目、王府扩建工程的进度款拨付……每一项都需要她仔细审核,签字批复。她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指尖翻动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墨影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书房角落,随时听候差遣。秦峰和赵铁头也奉命在府中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啪!”

萧珩将一份来自江南的奏报重重拍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岂有此理!苏州府这些豪强,竟敢煽动佃户抗法,围堵丈量田亩的官吏!真当朝廷的刀不利吗?!”

沈清璃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萧珩身边,拿起那份奏报快速浏览。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他手边。

“喝口茶,消消气。”她的声音平静,带着抚慰的力量,“江南豪绅树大根深,田亩清查动了他们的命根子,反弹是预料之中的。硬碰硬,只会激起更大民变,正中某些人下怀。”

萧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胸中的郁气稍平。他看向妻子:“你有何良策?”

沈清璃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堵不如疏。他们煽动佃户,无非是怕失去土地和依附于土地的利益。我们可以双管齐下。”

“其一,由朝廷明发谕旨,重申新政宗旨——清查田亩只为均平赋税,并非夺人产业!对于主动配合、据实呈报田亩者,既往不咎,且承诺清查后,其原有合法田产赋税只减不增!此为安守法者之心。”

“其二,对冥顽不灵、煽动闹事者,则杀一儆百!着江南总督调集精兵,雷霆镇压首恶!同时,由‘商誉同盟’和璃记牵头,在江南设立更多的工坊、货栈,招募佃户、流民务工!工钱从优,待遇保障!让那些被煽动的佃户看到另一条活路!有田可种固然好,但若有更稳定、更丰厚的工钱可拿,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闹事?此为釜底抽薪!”

萧珩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精光闪动:“好!安守法者,严惩首恶,釜底抽薪!此策可行!墨影!”

“属下在!”

“即刻拟令!按王妃所言,明发江南!责令江南总督,分清首从,分化瓦解,严惩首恶!安抚良善!同时,传令给璃记江南大掌柜,全力配合,在江南增设工坊货栈,招募流民佃户,工钱待遇按京城工坊区标准上浮一成!所需资金,从联合钱庄专项低息贷款拨付!”

“遵命!”墨影领命而去。

沈清璃看着萧珩恢复冷静睿智的侧脸,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书案前,继续处理账目。一场可能引发地方动荡的危机,在夫妻二人的默契配合下,迅速找到了化解之道。

夜渐深,烛火摇曳。

沈清璃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账册,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抬头看向萧珩,他还在批阅奏报,烛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线紧绷,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她轻轻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萧珩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适喟叹。他放下笔,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双柔荑带来的暖意和恰到好处的力道,驱散着周身的疲惫。

“累了?”沈清璃低声问。

“嗯。”萧珩应了一声,抬手覆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握住。掌心相贴,温暖而踏实。

“歇会儿吧,剩下的明日再看。”她的声音带着心疼。

“好。”萧珩没有拒绝,任由她将自己拉起来。

两人吹熄了书房的烛火,并肩走出。冬夜的庭院清冷寂静,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清扫干净的石板路上。萧珩很自然地解开自己大氅的系带,将宽大的氅衣展开,将沈清璃也裹了进来。沈清璃依偎在他身侧,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

“新政虽难,但总算有了起色。”沈清璃看着月色下的王府,轻声道。

“嗯,多亏有你。”萧珩的声音低沉而真挚。没有她在商海开源活水,没有她惠泽民生安定后方,没有她在书房与他并肩共谋,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支撑这风雨飘摇的危局。

“夫妻一体,何分彼此。”沈清璃抬头,对他展颜一笑。月光下,她的笑容清澈而温暖,仿佛能融化这冬夜所有的寒意。

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只有相互依偎的温暖,并肩作战的默契,和那份在血火淬炼、日常相守中沉淀下来的,厚重如山的深情。这份情,支撑着他们走过荆棘,也必将支撑着他们,走向更远的未来。王府的日常,因这份情深,而显得 格外珍贵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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