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石镇的鸡还没打鸣，叶辰已经把破影刃别在腰后。王胖子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巷口钻出来，布包上还沾着几根鸡毛——不用问，准是从张屠户家顺的酱肘子。
“叶哥！这儿呢！”王胖子压低嗓门喊，圆脸上沾着点油渍，“苏女侠的马都备好了，那匹‘踏雪’神骏得很，据说能日行八百里！”
叶辰转头看去，苏青鸾牵着两匹黑马站在镇口老槐树下，银箭斜插在箭囊里，晨光洒在她素色的裙摆上，像落了层碎霜。她身边的“踏雪”确实神骏，鬃毛乌黑发亮，正不耐烦地刨着蹄子。
“再磨蹭太阳就晒屁股了。”苏青鸾的声音清冽如泉，“货郎说那道长只在卯时到辰时待在望月楼，去晚了怕是见不着。”
“来了来了！”王胖子颠颠跑过去，把布包往马鞍上一捆，拍了拍马屁股，“胖爷我这包里不光有肘子，还有秘制辣条，路上饿了垫垫。”
叶辰翻身上马，破影刃的刀柄在晨光里泛着暗光：“走。”
两匹马踏着晨露出了镇，官道两旁的野草上还挂着水珠，被马蹄溅起一串细碎的银花。王胖子骑马的姿势实在算不上雅观，身子随着马的颠簸左摇右晃，却还不忘跟叶辰搭话：“叶哥，你说那道长会不会是你爹的老相识？不然咋知道用桂花糕传信？”
叶辰望着前方薄雾笼罩的山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知道。但那半块‘月’字佩，确实是爹的东西。”
苏青鸾骑马跟在右侧，闻言轻声道：“二十年前落星坡之战后，叶大叔的尸身一直没找到，镇上都传他……”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或许他还活着，只是不方便露面。”
“活着为啥不回家？”王胖子咋咋呼呼接话，“我爹说当年叶大叔可是青石镇的英雄，要是还活着，镇长肯定敲锣打鼓迎他回来！”
叶辰没接话，只是轻轻夹了夹马腹，让马跑得更快些。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缝补过的内衬——那是娘生前给他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华服都让他安心。
三个时辰后，邻县的城墙遥遥在望。望月楼就坐落在县城最热闹的东大街，三层高的木楼挂着块烫金匾额，远远就能看见楼前攒动的人群。
“好家伙，这楼够气派！”王胖子勒住马，眼睛瞪得溜圆，“比青石镇的醉仙楼阔气十倍！”
刚到楼前下马，就见个穿灰布道袍的老头蹲在台阶上，手里捏着块桂花糕，正小口小口地啃。老头头发花白，梳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看见叶辰腰间的破影刃，眼睛突然亮了，像藏了两颗星子。
“年轻人，买糕不？”老头冲叶辰扬了扬手里的糕，“刚出炉的，加了三勺糖。”
叶辰心头一震，走上前蹲在老头身边：“道长认识我爹？”
老头没直接回答，把手里的桂花糕递过来：“尝尝？跟当年你娘爱吃的一个味。”
叶辰接过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还没咬，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和娘梳妆盒里的桂花膏，和影魂殿炉底的粉末，一模一样。
“你娘总说，糖少了没滋味。”老头眯着眼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当年你爹每次来买糕，都要跟掌柜的吵一架，非说三勺糖才够甜，吵得楼里客人都来看热闹。”
王胖子凑过来，也想尝一口，被苏青鸾用箭尾轻轻敲了下脑袋：“没规矩。”
“小姑娘懂啥。”老头却不介意，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这儿还有，胖小子要吃自己拿。”
王胖子眼睛一亮，刚要接，油纸包里突然窜出只灰毛小兽，尖嘴猴腮，尾巴蓬松得像朵蒲公英，抢过油纸包里的糕就往楼顶上窜。
“嘿！这‘影鼬’还敢抢胖爷的吃的！”王胖子撸起袖子就要追，却见那小兽在楼顶翻了个跟头，竟化作一道黑影，直扑叶辰面门！
“小心！”苏青鸾银箭瞬间出鞘，箭尖直指黑影。
叶辰却抬手拦住她，破影刃已然握在手中，刃身亮起微光：“是影兽。”
黑影在半空中凝成形，果然是只影鼬，尖牙闪着寒光，却在离叶辰三尺远的地方停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
“这是你爹养的宠物。”老头慢悠悠地说，“当年落星坡一战，它跟着你爹一起失踪的。”
影鼬歪了歪脑袋，突然蹭了蹭叶辰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像在撒娇。叶辰的心猛地揪紧——这动作，跟小时候影鼬抢他手里的糖葫芦时一模一样。
“我爹他……”
“先上楼说。”老头站起身，拍了拍沾着糕渣的道袍，“掌柜的给我留了雅间，楼上说。”
刚上到二楼，就听楼里一阵骚动。靠窗的桌子旁，几个穿黑衣的汉子突然翻倒了桌子，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那老道在这！抓住他！”
老头啧了一声：“晦气，影宗的尾巴还是跟来了。”
王胖子瞬间把布包扔给叶辰，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胖爷我正愁没处活动筋骨！”
苏青鸾银箭上弦，目光冷冽如霜：“别让他们坏了正事。”
叶辰将桂花糕小心收好，破影刃在手中一转，刃身划破空气带起锐响：“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黑衣汉子已经扑了上来，短刀直刺老头后心。叶辰侧身避开，破影刃顺势撩起，正砍在对方手腕上，短刀“哐当”落地。那汉子痛呼一声，还想反扑，被王胖子一脚踹在胸口，像个破麻袋似的滚下楼梯。
“就这？”王胖子拍了拍手，“影宗的人就这能耐？比上次黑风寨的差远了！”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跃进来十几个黑影，个个戴着青铜面具，手里的锁链“哗啦啦”作响，锁链上还缠着影噬草——正是用来束缚影子的邪物。
“小心锁链！”苏青鸾的箭精准射断一根锁链，箭头带着劲风，直钉在冲在最前面的面具人咽喉，“这些人是影宗死士，不恋战，先护着道长！”
叶辰护着老头退到雅间门口，破影刃舞得密不透风，影噬草碰到刃身就冒黑烟。他突然注意到，这些死士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蠕动，竟在悄悄往老头脚边聚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老头！
“影鼬，上！”叶辰低喝一声。
影鼬像是听懂了，猛地窜起，蓬松的尾巴扫过地面，那些聚集的影子瞬间被打散，发出凄厉的尖叫。死士们动作一滞，面具下传出闷哼，显然受了反噬。
“好样的！”王胖子看得兴奋，抓起旁边的酒坛就往死士头上砸，“给胖爷尝尝这个！”
酒坛碎裂，酒水混着坛片飞溅，几个死士被浇了满头满脸，动作顿时迟缓。苏青鸾的箭趁势连射，银箭穿透酒雾，每箭都精准命中死士的手腕，短刀纷纷落地。
叶辰抓住机会，破影刃直取为首的死士——那人身形高大，面具上刻着个“影”字，手里的锁链舞得水泼不进。两刃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叶辰只觉手臂发麻，对方的力气竟比他还大！
“是影宗的铜级死士。”老头在后面喊道，“他胸口有块护心镜，是弱点！”
叶辰眼神一凛，虚晃一招逼退对方，突然矮身横扫，破影刃贴着地面划过，正砍在死士膝盖弯。死士踉跄的瞬间，叶辰纵身跃起，刃尖直指对方胸口——“铛”的一声，破影刃果然撞上了护心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影鼬突然从死士背后窜出，尖牙狠狠咬在他握锁链的手上！死士吃痛，锁链一松，叶辰手腕翻转，破影刃顺着护心镜边缘刺入，直没至柄！
死士身体一僵，青铜面具“咔”地裂开，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随后整个身体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一地破碎的面具碎片。
剩下的死士见状，对视一眼，竟齐刷刷地往窗外跳，转眼就没了踪影。
“跑了？”王胖子追到窗边，探头往下看，“这就怂了？”
苏青鸾收回银箭，眉头微蹙：“不对劲，他们像是在试探。”
老头摸了摸影鼬的头，慢悠悠地说：“影宗的人早就知道我在这，迟迟不动手，就是等你们来。”他看向叶辰，眼神突然变得郑重，“他们要的不是我，是你手里的破影刃。”
叶辰握紧刀柄，刃身还在微微发烫：“这刀……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头叹了口气，推开雅间的门：“进来说吧，这桂花糕再不吃，可就真凉透了。”
雅间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果然放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糕，旁边还温着壶酒。影鼬窜到桌上，叼起块糕就跳进叶辰怀里，蜷成个毛茸茸的球。
叶辰拿起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三勺糖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混着桂花香，和记忆里娘做的味道，丝毫不差。
“你爹还活着。”老头喝了口酒，突然开口，“当年落星坡他没战死，只是被影主夺了影子，困在‘无妄境’。”
叶辰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在地上：“无妄境？那是什么地方？”
“是影宗的老巢，在极北的冰川下。”苏青鸾接口道，“古籍上说，那里没有光，所有影子都会被吞噬，进去的人再也出不来。”
“但你爹不一样。”老头笑了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当年留了后手，把一半魂魄寄存在破影刃里，所以影主才这么想得到这刀——有了刀，就能彻底掌控你爹的魂魄，炼成‘万影丹’。”
王胖子嘴里塞满了糕，含糊不清地说：“那咱现在就去救叶大叔啊！胖爷我扛着辣条炸了那无妄境！”
“别急。”老头敲了敲桌子，“你爹说，要救他，得先找到‘三光镜’——日精、月华、星髓，少一样都打不开无妄境的门。”
叶辰摸出那半块“月”字佩：“这玉佩……”
“这是月华镜的一半。”老头也掏出半块玉佩，凑过来一对，正好拼成完整的“月”字，“我是你爹的老战友，当年受他所托，一直在找能继承破影刃的人。”
阳光透过雅间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拼合的玉佩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叶辰望着玉佩，又看了看怀里的影鼬，突然觉得，一直空荡荡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日精镜和星髓镜在哪？”他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头喝干杯里的酒，站起身：“日精镜在赤炎火山，星髓镜藏在深海龙宫。”
王胖子一拍大腿：“那还等啥？现在就出发！胖爷我倒要看看，是火山烫还是我的辣条辣！”
苏青鸾指尖拂过箭羽，目光清亮：“我去查赤炎火山的地形，准备抗热的装备。”
叶辰握紧破影刃，刃身的微光映在他眼底，像燃起了一簇火：“吃完这碟桂花糕，就出发。”
影鼬突然从他怀里窜出来，叼起桌上的玉佩蹭了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的窗棂，在桂花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甜香混着酒香，在雅间里慢慢弥漫开。叶辰咬了口糕，三勺糖的甜味漫过舌尖，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爹举着桂花糕逗他，说：“等你长大了，爹就教你练刀，咱们爷俩一起去闯天下。”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等在时光里，等着被兑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