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风起关河剑未眠
夜风卷着雁门关外的沙砾，掠过垛口时发出呜咽般的啸声。萧彻立在关楼最高处，玄色劲装被风掀起边角，腰间横挎的“裂穹”剑鞘上，七颗陨铁星纹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左手按在城墙垛口的箭痕上，指腹摩挲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凹印——那是三年前北境蛮族夜袭时，他率领三百锐士死守此处留下的战痕。
“又在想从前的事？”
温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药香。萧彻回头时，正见苏雪提着一盏竹编灯笼走来，鹅黄色的灯罩将她的脸庞映得柔和，鬓边别着的一朵干制沙棘花，是上月他陪她在关下采药时摘的。她另一只手里托着个白瓷碗，碗沿冒着细密的热气，当归羊肉汤的香气混着夜风，驱散了几分关外的寒意。
“只是在看这些箭痕，倒想起当年你背着药箱冲过来的模样。”萧彻接过瓷碗，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下意识攥了攥，“那时蛮族箭矢如雨，你怎么敢往前冲？”
苏雪笑了笑，将灯笼挂在城楼上的铁钩上，伸手也抚过那些箭痕：“你守着关，我便得守着你。再说，那些受伤的将士还等着换药，我若退了，他们怎么办？”她顿了顿，抬头望向关外漆黑的草原，“就像现在，你盯着蛮族的动向，我盯着这关内的伤病，咱们各司其职，不就是最好的守护？”
萧彻喉间动了动，将热汤递到她唇边：“先喝口暖身子。关外风大，你本就畏寒。”
苏雪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带着眼底都染上几分亮色。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打磨光滑的墨玉，上面用银丝嵌着“同心”二字。“昨日关下铁匠铺的张师傅送来的，说这玉能安神，让我给你系在剑上。”她踮起脚，将墨玉系在裂穹剑的穗子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剑鞘，惊觉剑身在微微震颤——这柄伴随萧彻征战十年的古剑，似也通了人性，感知到主人此刻的心意。
就在这时，关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萧彻眼神一凛，将苏雪护在身后，右手按在剑柄上，裂穹剑尚未出鞘，周身已散出迫人的气场。来者是哨探队长赵虎，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喘息：“萧将军！关外三十里发现蛮族骑兵，约莫五千人，正朝雁门关方向移动！”
苏雪脸色微变，却没有后退，反而从袖中取出银针盒攥在手里——这是她的武器，比刀剑更能在关键时刻救人。萧彻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没有半分惧色，只有坚定，心中暖意更甚。他扶起赵虎，声音沉稳如铁：“传令下去，让弓弩手登城，刀盾手守住城门，骑兵营集结于关后，听我号令。另外，让医帐的人备好伤药，随时待命。”
“是！”赵虎领命起身，刚要下城，却见苏雪叫住他：“赵队长，让弟兄们多带些御寒的衣物，今夜风大，谨防冻伤。”
赵虎愣了愣，随即抱拳：“多谢苏姑娘关心！”
待赵虎离去，城楼上只剩两人。夜风更烈，苏雪的裙摆在风中翻飞，萧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等下开战，你待在医帐里，不许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藏着担忧。
苏雪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轻轻点头，却又补充道：“我会在医帐里守着，你若受伤，我第一时间给你治。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萧彻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我答应你，定要活着回来，陪你看遍雁门关的春夏秋冬。”
他松开苏雪，转身走向关楼阶梯，裂穹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芒。刚走两步，却听苏雪喊道：“萧彻！”
他回头，见她举起灯笼，鹅黄色的光在夜色中如同一团温暖的火：“我在医帐等你，给你留着羊肉汤。”
萧彻眼中泛起柔光，重重点头，随即大步流星走下关楼。不多时，关城内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弓弩手们沿着城墙排开，箭矢搭在弦上，寒光闪烁；刀盾手们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盾牌相接，形成一道钢铁壁垒；骑兵营的马蹄声如雷，在关后集结，玄色的骑兵方阵如同一片移动的黑云。
苏雪提着灯笼走到医帐，帐内已挤满了医护兵，他们正将伤药、绷带、烈酒分类摆放。见苏雪进来，众人齐声喊道：“苏姑娘！”
“都准备好了吗？”苏雪将灯笼放在桌案上，打开银针盒，开始清点银针数量。
“回苏姑娘，都准备好了！”一个名叫小翠的姑娘答道，她是去年逃难来雁门关的，被苏雪救下后便留在医帐帮忙，“只是……这次蛮族来势汹汹，弟兄们怕是要吃苦了。”
苏雪手一顿，随即继续清点：“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做好准备。他们在前线杀敌，我们在后方救人，这就是我们能做的。”她抬头看向帐外，号角声仍在回荡，隐约能听到关外传来的马蹄声，“萧将军说，军民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信他，也信我们自己。”
众人闻言，眼中的惧色褪去几分，动作也更利落了。苏雪将银针盒收好，又拿起一本医书翻看起来——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里面记载了许多治疗战伤的偏方，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此刻翻看，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忽然，帐外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小翠惊呼一声，手中的药瓶险些摔在地上。苏雪立刻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只见关外火光冲天，蛮族的骑兵已经冲到关下，他们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中泛着嗜血的光芒，正疯狂地撞击城门。城楼上的弓弩手们箭如雨下，蛮族骑兵纷纷倒地，但后面的人仍源源不断地冲上来，像是不怕死的恶鬼。
“苏姑娘，你快看！”小翠指着关楼方向，声音带着激动。
苏雪抬头，只见萧彻手持裂穹剑立在关楼最高处，玄色劲装已被鲜血染红，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忽然纵身一跃，从数丈高的关楼上跳下，裂穹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光，直接劈向蛮族骑兵的首领。那首领猝不及防，被一剑劈成两半，尸体轰然倒地。
蛮族骑兵见状，顿时乱了阵脚。萧彻落地后，并未停歇，手中裂穹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剑都能带起一片血花。他身后的骑兵营趁机冲出城门，玄色的骑兵方阵如同一把尖刀，插进蛮族骑兵的阵中，瞬间将他们分割成数段。
“好！”医帐外的医护兵们忍不住欢呼起来，苏雪却紧紧攥着衣角，目光紧紧盯着战场上的那道玄色身影——她看到有蛮族士兵从背后偷袭萧彻，萧彻虽及时避开，却还是被弯刀划到了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萧彻！”苏雪失声喊道，下意识就要冲出去，却被小翠拉住。
“苏姑娘，你不能去！外面太危险了！”小翠急得快哭了，“萧将军说了，让你在医帐里等着！”
苏雪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她若出事，萧彻会分心，医帐里的伤员也没人照顾。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帐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准备好止血药和针线，萧将军受伤了，等下他回来，要立刻处理。”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夜色被火光和鲜血染得通红。萧彻左臂的伤口越来越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在黄沙中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但他没有停下，裂穹剑依旧锋利，每一次挥舞都能收割一条生命。他想起苏雪在城楼上的笑容，想起她递来的热汤，想起她系在剑上的墨玉，心中的暖意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必须赢，必须活着回去，回到她身边。
蛮族骑兵的数量越来越少，他们见首领已死，又抵挡不住萧彻和雁门关将士的猛攻，开始节节败退。萧彻抓住机会，高声喊道：“弟兄们！乘胜追击！把蛮族赶出我们的土地！”
“杀！”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他们跟在萧彻身后，朝着关外的草原追去，手中的兵器挥舞着，将蛮族骑兵的退路彻底截断。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蛮族骑兵除了少数逃走外，其余全部被歼灭，雁门关前的黄沙被鲜血浸透，堆积的尸体像小山一样。萧彻拄着裂穹剑，站在尸山之上，左臂的伤口仍在流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雁门关的方向，眼中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笑意——他赢了，他可以回去见苏雪了。
“将军！”赵虎快步走过来，见萧彻伤势不轻，急忙说道，“您受伤了，快回医帐让苏姑娘处理！”
萧彻点了点头，任由赵虎搀扶着，慢慢走回雁门关。刚入关，就见苏雪提着灯笼跑过来，她的裙摆上沾了不少灰尘，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一直在帐外等着。看到萧彻满身是血的模样，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萧彻，你怎么样？”苏雪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动作轻轻的。
“没事，小伤。”萧彻笑了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让你担心了。”
苏雪摇了摇头，扶着他走向医帐：“快跟我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医帐内，苏雪让萧彻坐在榻上，解开他左臂的绷带。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还沾着不少沙尘。苏雪拿出烈酒，倒在棉花上，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萧彻疼得眉头紧皱，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忍一忍，马上就好。”苏雪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快速地用针线将伤口缝合，然后敷上止血药，再用干净的绷带缠好。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满是汗水。
萧彻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雪靠在他胸前，听着他依旧沉稳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只要你平安，我做什么都愿意。”
帐外，夜风依旧在吹，却不再带着寒意，反而多了几分温柔。医护兵们收拾着战场，将士们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雁门关内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城楼上的灯笼还在亮着，像是守护这片土地的眼睛。
萧彻低头看着怀中的苏雪，她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显然是刚才担心坏了。他轻轻抚平她的眉头，目光望向帐外的月色——月色皎洁，洒在雁门关的每一个角落，也洒在这片被鲜血浸染过的土地上。他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战斗，北境的蛮族不会轻易放弃，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风雨，还会有厮杀。
但他不怕。
因为他身边有苏雪，有并肩作战的将士，有支持他们的百姓。只要彼此相伴，只要军民同心，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守护家园的决心，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追求幸福的脚步。
萧彻轻轻吻了吻苏雪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裂穹剑放在榻边，剑穗上的墨玉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见证着这对恋人的深情，也像是在见证着雁门关的传奇。
夜渐渐深了，雁门关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萧彻和苏雪的传奇，也将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下去，成为人们口中最动人的篇章。多年后，当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孩子们讲述雁门关的故事时，总会提起那个手持裂穹剑的将军，和那个提着灯笼的女子——他们用爱和热血，守护了这片土地，也守护了彼此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