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章 功德金光与鬼道祖师
乱葬岗的血池旁，魏无羡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闭目凝神。
识海中，“初级净化学识库”的信息如流水般淌过。他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以清气涤荡怨秽，需引天地正气入体，流转周天，化怨为净…”他低声念着，嘴角抽了抽，“引正气入体？我这身子骨现在装的全是怨气，引一丝正气进来，怕不是当场就要炸开？”
这所谓的初级法门，对他而言简直像是让一个饿鬼去吃供奉给神仙的香火——不对路，还可能要命。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团徘徊不去的怨灵上。那是个吊死鬼，脖颈歪折，拖着长长的猩红舌头，在固定范围内来回飘荡，散发着不甘与愤懑的波动。按照学识库的标准净化流程，应该布下简易的引灵阵，辅以安魂咒文，慢慢化去其执念。
麻烦，太麻烦了。而且他身上除了怨气，什么都没有。
魏无羡盯着那吊死鬼看了半晌，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化解孩童执念时，那怨气短暂凝滞的感觉。还有学识库里另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怨气本质为执念所化之能量，若能解其执，则气自平…”
解执？
他眼神动了动。与其按照系统给的、和他自身力量体系完全相悖的“正道”法子，不如…试试他自己的路？
说干就干。他站起身，走到那吊死鬼附近。怨灵感受到他体内磅礴的怨气，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又被自身的执念束缚，无法逃离。
魏无羡没布阵，也没念咒。他直接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怨气——不是攻击，而是模仿着之前接触孩童执念时的状态，将这一缕怨气化为某种感知的延伸，极其小心地“搭”在了吊死鬼的怨念核心上。
“让我看看…你在不甘什么？”他低声自语，阖上眼。
刹那间，混乱、黑暗、充满窒息感的画面碎片冲击而来。被污蔑偷窃的委屈，众人指指点点的鄙夷，青梅竹马的背叛，最后是悬梁时脖颈断裂的剧痛与无边悔恨…执念的核心，并非纯粹的恶，而是沉甸甸的“不公”与“证明”。
魏无羡眉头紧锁，承受着这股负面情绪的冲击。他体内的怨气与之隐隐共鸣，几乎要沸腾起来，被他强行压制。他尝试着，不是去驱散，而是沿着那怨念的脉络，用自己那缕怨气引导着，模拟出一个“幻境”——在幻境中，真相大白，诬陷者受到惩罚，那双曾经鄙夷的眼睛里流露出歉意与后悔…
这极其耗费心神，是对怨气精微操控的极限挑战。他额角青筋跳动，冷汗涔涔。
吊死鬼的怨灵剧烈颤抖起来，灰黑色的雾气翻腾，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魏无羡不敢松懈，维持着那脆弱的引导。
终于，在某一刻，那翻腾的怨气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骤然一滞，随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快速消散、淡化。吊死鬼扭曲的面容似乎平和了一瞬，整个灵体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原地只留下一小团极其精纯、几乎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阴性能量。
【成功化解‘枉死怨灵’一只。执念核心：不公与自证。化解方式：引导式幻境满足。获得净化点数：45。宿主对怨气‘疏导’理解加深。当前怨气值：。】
【日常任务：净化十处低等怨气凝聚点（1\/10）完成。】
成了！而且怨气值一次降了超过一百点！
魏无羡脱力般后退一步，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喘息，脸色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不仅因为高效完成了日常任务的一小部分，更因为他找到了一条似乎可行的路——一条不同于系统刻板教程，更契合他自身能力的“净化”方式。
这感觉，就像在绝境中硬生生用锈刀劈开了一条缝隙。
他休息了片刻，压下魂魄的虚弱感，看向识海中另一个任务提示。
【周常任务：前往‘白河镇’，化解该地近期的异常怨气聚集现象（源头疑似溺毙灵体）。任务时限：七日。任务奖励：净化点数300，初级清心符制法（可微弱稳定宿主魂魄）。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已解锁的初级学识。】
白河镇？听名字是个有活人的地方。魏无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有多久没靠近正常的村镇了？人人喊打，避之不及的夷陵老祖…
但现在，他似乎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而且，奖励里的“清心符”…对他这随时可能被体内怨气反噬的残魂来说，诱惑太大了。
“系统，”他在心里默问，“这个任务，具体位置？还有，我这样过去…”他扯了扯身上血迹斑斑、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黑袍，“会不会直接被当成邪祟给除了？”
系统冰冷回应：【已标记白河镇大致方位。建议宿主进行基础伪装。任务过程中，系统将提供最低限度的身份掩护（微弱气息遮掩），但无法保证绝对安全。请宿主自行评估风险。】
魏无羡嗤笑一声。自行评估？他还有得选吗？
伪装…他看了看自己，又环顾四周。乱葬岗别的没有，破布烂衫、尘土污垢倒是管够。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泥水坑（避开血池），胡乱将脸上手上的血污洗掉些，又从一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修士遗骸上，扒下一件相对完整、只是沾满泥土和霉斑的灰色外袍，换下自己那身标志性的黑袍。破碎的黑袍被他仔细卷起，藏在血池附近一个隐秘的岩缝里。
最后，他抓起一把尘土，混着些草汁，在脸上、脖颈、手臂上抹了几道，又将头发抓得更乱，垂下几缕遮住部分眉眼。
水坑倒影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流浪汉，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后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还隐隐透着不凡。体内那磅礴的怨气，在系统那“微弱气息遮掩”下，被压制到近乎不显，只流露出一点淡淡的、属于乱葬岗的阴寒死气，倒也符合一个在坟堆荒野打滚之人的形象。
“凑合吧。”魏无羡对着倒影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模糊。
他依照系统标记的方位，离开了盘踞已久的乱葬岗。踏入有人烟的地界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远处的田野屋舍镀上一层暖金色，炊烟袅袅升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孩童的嬉闹。
魏无羡站在田埂边，看着这平凡的人间烟火，一时竟有些怔忡。温暖、鲜活、嘈杂…这些与他过去十几年，尤其是死后重生以来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自己身上的死气玷污了这份平和。
但他没有停留太久，拉了拉破旧的灰色衣领，低下头，朝着白河镇的方向走去。
白河镇不算大，依着一条浑浊的小河而建。镇上似乎刚下过雨，青石板路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魏无羡的打扮虽然狼狈，但在这种小镇，偶尔出现一两个流浪的乞丐或落魄旅人也不算太稀奇。只是他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还是让几个擦肩而过的镇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投来些许警惕或嫌恶的目光。
魏无羡垂着眼，恍若未觉。他按照系统提示的“异常怨气聚集”方向，慢慢朝镇子西头河边走去。
越靠近河边，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明显。不是浓烈冲天的怨煞，而是一种湿冷、粘稠、带着水腥味的淡淡怨念，弥漫在河岸附近的空气里，尤其是在几处水流回旋、水草丰茂的河段。普通人或许只觉得这里比别处更阴冷潮湿些，但魏无羡能清晰地“听”到，那水波之下，有细微的、饱含痛苦的啜泣和拉扯声。
溺毙的灵体，而且不止一个。怨念不算特别强，但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持续散发负面情绪的“场”，影响着这片区域。若放任不管，时日久了，或许真会滋生出什么麻烦。
他蹲在河边一丛芦苇后，观察着。有几个妇人正在稍远些的石阶上捶打衣服，低声交谈，语气里带着忧虑。
“…真是邪门了，这半个月，河里捞起来三个了！”
“是啊，张家的二小子，水性那么好，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捞上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瘆人得很…”
“里正请了道士来看，说是水鬼找替身，做了法事也不顶用…唉，都不敢让娃儿们近水了。”
魏无羡听着，心里有了点谱。找替身的溺死鬼？他目光扫过河面，在那几处怨气最浓的回水湾停留。这种水鬼的执念通常很简单——对死亡的恐惧，对阳世的留恋，以及拉人下水代替自己的强烈欲望。
用之前疏导吊死鬼的方法，或许可行？但这次是在水里，目标可能不止一个，而且必须避开镇民的眼目。
他需要等待天黑。
夜幕降临，河边的捣衣声和交谈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潺潺的水流和风吹芦苇的沙沙声。镇上灯火零星，大部分人家都熄灯安歇了。月亮被云层遮掩，只有微弱的天光，映得河面一片幽暗。
魏无羡从芦苇丛中走出，来到一处怨气最浓的河湾。他无需任何照明，怨气感知就是他的眼睛。他能“看”到，水下有三团模糊的、纠缠在一起的灰白色影子，正随着水波缓缓摇曳，散发出引诱与拉扯的意念。
他挽起破烂的衣袖，露出苍白消瘦的手臂，指尖凝聚起三缕极其细微的怨气丝线。这一次，他更加熟练。怨气丝线无声无息地探入水中，精准地“搭”上了那三个水鬼的怨念核心。
冰冷、窒息、无尽的黑暗与水的压力…还有对河面上那些鲜活生命、温暖光亮的疯狂嫉妒与渴望。单一的执念，却因为重复的死亡和无法解脱而变得格外顽固。
魏无羡凝神静气，同时处理三个灵体的执念，压力倍增。他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专注。他操控着怨气丝线，模拟出“解脱”的幻象——温暖的牵引，离开冰冷河水的轻松，前方有光，有等待的亲人（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些水鬼是否有亲人，但幻象可以根据执念微调）…
水下的灰影开始剧烈波动，河面上甚至冒起了几个不寻常的水泡。魏无羡小心控制着节奏，既要化解执念，又要避免动静太大惊动他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第一个水鬼的灰影彻底淡化、消散。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挣扎得最久，执念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怨恨，但在魏无羡持续的引导下，也渐渐平息，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融于水中。
河湾处那股湿冷粘稠的怨气场，明显淡薄了许多，几乎感觉不到了。
魏无羡收回怨气丝线，踉跄了一步，扶住旁边的柳树才站稳。同时处理三个，消耗远超预期，魂魄传来透支的钝痛，眼前阵阵发黑。
【成功化解‘溺毙怨灵’三只。执念核心：恐惧、留恋、替身。化解方式：复合引导式幻境。获得净化点数：135。宿主对群体制式怨念疏导获得初步经验。】
【周常任务：化解白河镇异常怨气聚集现象，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净化点数300，初级清心符制法（已解锁）。】
一股远比之前完成任务时更温和、更滋养的力量流入身体，不仅缓解了部分疲劳，更有一道清凉的气息拂过识海，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同时，关于如何绘制、使用初级清心符的详细方法，也印入脑海。
魏无羡缓了口气，正要查看新得的符法，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扶着柳树的手背。
他猛地怔住。
在幽暗的天光下，在他苍白皮肤上，竟隐隐浮动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浅金色微光，如同最细腻的金粉，又像是阳光透过琥珀的温润色泽，正随着他体内气息的平复而缓缓渗入皮肤之下，消失不见。
功德金光？！
尽管微弱到不可思议，但那独特的、与怨气截然相反的清正温暖的气息，魏无羡绝不会认错！这东西，通常是那些备受推崇的名门正宗大能，或是一心济世、积累大量善行的修士才会在周身显现，是天道认可的一种象征。
他，夷陵老祖，周身怨气缠绕、血债累累，刚刚还在用鬼道手法超度水鬼，身上居然出现了功德金光？！
荒谬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甚至冲淡了任务完成的些微轻松。
是那孩童的执念？是吊死鬼？还是这三个水鬼？因为他“化解”了他们的怨念，让他们得以解脱，所以天道…给了这点“奖赏”？
魏无羡看着手背上金光最后隐没的地方，表情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混合着震惊、荒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这东西对他有用吗？能抵消他身上的怨气？还是会引来别的麻烦？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压下。无论如何，周常任务完成了，清心符制法到手，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试着绘制清心符，稳定自己这岌岌可危的魂魄。
他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河面，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刚要迈步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从他侧后方的屋顶传来。
不是普通人！
魏无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本能地就要调动怨气反击或防御，但理智强行压住了这股冲动——他现在是“微弱气息遮掩”的流浪汉，不能暴露！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堆起属于流浪汉的茫然和一点点惊恐，看向声音来处。
月光恰好从云层缝隙漏下一点，照亮了不远处屋脊上，一个悄然独立的身影。
素白如雪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抹额飘扬，身姿挺拔如松竹。背负古琴，腰悬长剑。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光线昏暗，那张俊极雅极、仿佛皎月寒霜的面容，以及那双此刻正静静望过来、色泽浅淡若琉璃的眼眸…
魏无羡的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忘记了跳动。
蓝…湛？
蓝忘机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