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指节拂过避尘微凉剑鞘，抬眼望他：“魏婴，昨夜你灵力逆冲，心神俱乱。”他顿住，眼底是克制的痛色，“可是……与我有关？”
魏无羡喉结艰难滚动，终于涩声挤出字句：“我脑子里……有个东西。”
他第一次将系统的存在、任务和盘托出。
听罢，蓝忘机沉默良久，声音沉缓似凝冰寒泉：“‘复活’之说，疑点甚多。亡者往生，天地至理，岂是‘任务奖励’可轻言置换？”
话音未落，静室门窗陡然无风自动，哐哐作响！
一道绝不该在此刻响起的刺耳提示音，猛地在魏无羡颅内炸开：【警告！关键信息泄露！启动强制静默——】
魏无羡猛地抱住头颅，蓝忘机瞬间拔剑将他护在身后，避尘剑芒暴涨，直指虚空！
可那无形之物，剑锋又如何触及？
冰冷机械音，一字一顿，响彻静室：【防御协议激活。目标更新：抹除‘蓝忘机’对此维度异常的全部记忆。】
蓝忘机眼神骤凛，将痛得蜷缩的魏无羡更紧地护住，避尘剑尖微颤，映出他森寒侧脸。
“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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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未透，云深不知处的清晨惯常由冷雾与鸟鸣唤醒。可静室之内，却凝着一层比晨雾更沉滞的安静。
蓝忘机早已起身，素衣整肃，跪坐于案前，面前一盏清茶早已凉透，未动分毫。他的目光落在身侧剑架之上，那柄避尘静静横陈，剑鞘在熹微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光华，与昨夜无异。只是执剑之人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他指节分明的手抬起，极缓、极轻地拂过碧尘微凉的鞘身，如同触碰易碎的梦。指尖传来的，除了玉石般的质感，还有剑身深处与自己同源灵力微弱的共鸣，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紊乱气息残留。
那是魏无羡昨夜强行催动又骤然中断的力量痕迹。
蓝忘机收回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抬眼，望向内室方向。屏风后，榻上的人影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若非那细微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几乎让人疑心那只是一尊失去生气的塑像。
昨夜魏婴的模样，反复在他眼前闪现——惨白的脸，涣散又骤然狠厉的眼神，冰冷颤抖的手，以及最后那声痛苦压抑的闷哼。种种异状，绝非寻常梦魇或旧伤复发可以解释。尤其是……他对自己避尘那短暂却异常强烈的、近乎毁灭的“关注”。
“魏婴。”蓝忘机开口，声音比平素更低，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清晰响起，“起身。”
没有回应。
蓝忘机起身，绕过屏风。魏无羡果然睁着眼，眼底布满血丝，直直盯着帐顶，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他脸色依旧很差，唇上毫无血色，一夜之间，下颌竟显得清晰了些，透出憔悴。
“魏婴。”蓝忘机在榻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脉门。
指尖还未触及，魏无羡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手臂缩回，整个人下意识往榻内退了退，避开了触碰。他转过眼，看向蓝忘机，眼神空洞，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惶惑，仿佛不认识眼前人。
蓝忘机的手顿在半空，眸色深了下去。他没有再强行靠近，只是收回手，置于膝上，背脊挺得笔直，沉默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缓慢加压，逼得人无所遁形。
许久，魏无羡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翕张，溢出一点嘶哑的气音：“蓝湛……”
蓝忘机“嗯”了一声，是极轻的回应，等待下文。
魏无羡的视线飘忽，掠过蓝忘机的脸，落在他身侧，又像被灼伤般迅速移开。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昨夜那场险些失控的疯狂，系统逆转时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还有那“冻结”的奖励与高悬的“未知威胁”，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他看着蓝忘机。那人端坐着，晨光勾勒出他清峻的侧影，眉宇间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此刻分明压着深重的忧虑与探究。这忧虑是为他，这探究……也是为他。
不能再瞒了。
也……瞒不住了。
那东西（系统）已经疯了，或者说，露出了它疯狂狰狞的一角。它想要蓝湛的命（毁掉避尘），又或者想要蓝湛的……遗忘？无论是什么，蓝湛已经被卷入这诡异的旋涡中心。而自己，昨夜差一点就成了它手中最锋利的刀。
这个认知让魏无羡骨髓发寒。
“蓝湛，”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里衣被冷汗浸透又干涸，皱巴巴贴在身上，“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蓝忘机目光沉凝，专注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淤积的恐慌和混乱都挤出去。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紧握得指节发白的手，开始讲述。从最初意识混沌中与“系统”的莫名绑定，到那些无伤大雅甚至滑稽的任务，再到昨夜那突兀、冷酷、充满恶意的“限时任务”——半个时辰内，彻底损毁避尘，失败则灵魂湮灭，成功则……复活江厌离。
他说得很慢，不时停顿，语句因心绪激荡而显得有些凌乱，但终究是第一次，将这个深埋心底、匪夷所思的秘密，对着另一个人，和盘托出。
当他终于提到任务最后时刻那强行逆转的“警告”和“保护避尘”的新指令，以及那令人不安的“外部干扰入侵”提示时，声音已低不可闻，带着浓重的疲惫与后怕。
讲述完毕，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依稀传来的、极远处的晨钟嗡鸣，余韵悠长，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
蓝忘机从头到尾，没有打断，没有质疑，只是静静地听。他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凝重，渐次掠过惊愕、愤怒、痛惜，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放在膝上的手，早已悄然握紧，骨节泛白。
许久，久到魏无羡几乎以为时间已然凝固，蓝忘机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比方才更沉，更缓，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如同凝冰的寒泉滴落深潭：
“‘复活’之说，疑点甚多。”
他抬起眼，浅琉璃色的眸子直视魏无羡，里面没有丝毫听到“复活至亲”可能性的激动或向往，只有冰冷的理智与深沉的戒备。
“亡者往生，魂魄归寂，乃天地至理，自然循环。”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此等涉及生死轮回、阴阳界限之事，玄奥莫测，纵是上古大能，亦须慎之又慎，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尚不能确保万全。岂是……一个来历不明、行事诡谲的‘东西’，以所谓‘任务奖励’便可轻言置换、操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目光扫过魏无羡骤然苍白的脸，语气加重：“此等承诺，非是恩赐，更似……”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诱饵。”
魏无羡瞳孔骤缩。
诱饵……吗？
是啊，如此丰厚的“奖励”，恰好钉死他心中最痛的软肋，出现的时机如此诡异，任务本身又如此悖逆疯狂……这哪里是什么兑换，分明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诱他踏出毁灭性的一步！
就在魏无羡被这冰冷剖析刺得浑身发冷，蓝忘机话音落下的刹那——
“哐！哐哐！”
静室紧闭的门窗，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巨手从外部猛力拍打、摇晃，木质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而，窗外庭院寂静，晨雾未散，并无半个人影，亦无狂风！
几乎是同时！
【警告！检测到关键信息泄露至未授权意识体！严重违反底层交互协议！启动一级强制静默程序——】
一道比昨夜任何一次提示都更加尖锐、刺耳，充满冰冷暴戾意味的机械音，毫无缓冲，猛地在魏无羡颅内最深处炸开！那声音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钢针，狠狠攮刺着他的神经！
“啊——！”魏无羡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抱住头颅，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
“魏婴！”蓝忘机反应极快，在门窗异动的瞬间已然警醒，魏无羡抱头惨哼的刹那，他身形已动！衣袂翻飞间，避尘“铮”然出鞘！澄澈如秋水的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凛冽蓝芒，剑气吞吐，瞬间将魏无羡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剑尖直指前方虚空——那无形无质、却分明带来致命威胁的源头！
剑芒映亮他半边侧脸，线条紧绷如石刻，素来平静的眼眸之中，此刻冰封万里，杀意凛然！
可那无形之物，那存在于魏无羡意识深处、或许更在虚无之间的“系统”，有形之剑，又如何触及？
冰冷的机械音，无视了凛冽剑锋，无视了蓝忘机森寒的目光，以一种绝对漠然、绝对权威的姿态，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响彻在静室之中，回荡在两人耳际：
【防御协议激活。维度异常确认。目标优先级更新：立即抹除意识体‘蓝忘机’对‘本系统’及关联异常信息的全部认知记忆。执行倒计时：三、二——】
“妄想！”
蓝忘机寒声截断那冰冷的计数！
他手腕一沉，避尘剑光华再盛，剑气不再仅仅护持，而是化为实质般的屏障，将他和魏无羡周身牢牢封锁！与此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快得只剩残影，数道湛蓝符文凭空闪现，光芒流转，竟是云深不知处最高等的护魂定神符箓，瞬间没入魏无羡眉心与周身大穴！
魏无羡只觉得一股清凉磅礴的灵力强行涌入，如同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那仿佛要撕裂他灵魂的剧痛和某种无形的、针对记忆的侵蚀之力。他喘息着，勉强抬头，透过朦胧泪眼和肆虐的剑气蓝光，看向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蓝忘机站得笔直，衣发无风自动，避尘在他手中嗡鸣震颤，剑尖所指，虚空仿佛都被那锐利无匹的剑意切割开来。
他将他护在身后，以身为盾，以剑为界。
面对那未知的、无形的、试图篡改抹除的恐怖存在，蓝忘机的回应，只有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的两个字：
“妄想。”
【……一。执行受阻。检测到高强度灵力屏障及未知符文干扰。判定：当前环境执行抹除失败。】
机械音冰冷地播报，倒计时归零，却并未带来毁灭。
【启动备用方案。持续性记忆干扰场生成中……目标：蓝忘机。干扰源定位：魏无羡（宿主）。干扰方式：深层意识链接渗透……滋滋……遭遇抵抗……渗透进度：0.01%……持续尝试……】
新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提示音响起。
那无形的威胁并未离去，而是改变了策略，如同附骨之蛆，开始以一种缓慢却无法阻挡的方式，试图从魏无羡这里，作为跳板和通道，侵蚀蓝忘机的意识！
蓝忘机眼神冰寒刺骨，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滑腻、充满恶意的无形力量，正试图通过他与魏无羡之间因灵力连接和密切关联而产生的某种微弱联系，渗透过来。虽然缓慢，虽然被他自身强大的灵识和刚刚布下的符箓顽强抵挡，但那渗透确实在发生。
他护得住魏无羡一时，却无法完全隔绝这种建立在“宿主”与“关联者”之间的诡谲侵蚀。
必须找到根源。
必须……毁了那东西。
蓝忘机握着避尘的手，稳如磐石，心中杀意，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沸腾汹涌。他微微侧首，目光扫过身后脸色惨白、气息不稳的魏无羡，那目光深处，是磐石般的决绝，与一丝深藏的、锐利的痛楚。
静室之内，剑气与无形的侵蚀之力对峙。
窗外，天光渐亮，晨雾将散未散。
云深不知处看似平静的新一日，已然被彻底撕裂。一场针对意识与记忆的、无形无影却又凶险万分的战争，刚刚拉开序幕。而交战的中心，是紧紧相依的两人，与那藏于意识深处、疯狂反扑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