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浩轩手术成功、在病房里磕磕绊绊地认下了那个“顾爸爸”后，顾隽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由副官李子言送来的精致餐点和各种高级营养品、玩具堆满了病房的角落，他本人却再未露面。
李芷清的心情复杂难言。一方面，浩轩恢复得极好，小脸一天天红润起来，活泼劲也回来了，这让她无比感恩上官逸尘的医术，内心深处，也对那个动用雷霆手段请来上官逸尘的男人存着感激。另一方面，“新爸爸”身份的仓促宣布，以及顾隽霆随后几天的杳无音信，让她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那张刷掉的二十万黑卡，像沉甸甸的债务压在她心头。协议婚姻的冰冷边界，在浩轩的病床前被现实狠狠冲撞，如今又陷入了迷雾般的沉寂。他……后悔了吗？还是觉得她和孩子是累赘？
这天下午，李芷清刚哄着浩轩睡下，怡语在旁边的陪护小床上玩着李子言送来的新玩偶。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心猛地一跳——顾隽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才接起，声音尽量平稳：“喂？”
电话那头传来顾隽霆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现在下楼，医院停车场b区，黑色吉普。车牌尾号军A001。”
李芷清愣了一下：“现在？浩轩他……”
“李子言三分钟后会上来接手。”顾隽霆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只有五分钟。”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商量余地。
李芷清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指尖有些冰凉。他消失几天，突然出现，就是这种不容分说的命令？她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抗拒，但想到那张黑卡，想到他救浩轩的恩情，想到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身份，她咬了咬下唇，转身回病房快速交代了方淼几句，又亲了亲熟睡的浩轩和懵懂的怡语，便匆匆下楼。
医院停车场b区，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军用越野车（类似东风猛士或悍马）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停在那里。尾号“军A001”的车牌彰显着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
李芷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走到副驾驶门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车门。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雪松和烟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顾隽霆身上独有的气息。他坐在驾驶座上，穿着便装——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侧脸线条冷峻，下颌线绷紧，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上车。”他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声音低沉。
李芷清依言坐进副驾驶。车内空间很大，但顾隽霆的存在感让这空间显得有些逼仄。她刚坐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安全带，就听到他再次开口，带着不容置喙的强调：
“坐好。系安全带。”
李芷清动作一顿，觉得他这命令有些多余，但还是顺从地伸手去拉身侧的安全带插扣。就在这时，驾驶座上的男人动了。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高大的身躯突然毫无预兆地朝着副驾驶倾覆过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李芷清笼罩！
“啊！”李芷清吓得低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紧贴在椅背上，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惊恐的念头炸开——他要干什么？！协议里说的互不干涉呢？！难道……难道因为那张黑卡，他就要……履行夫妻“义务”？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
极度的恐惧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抬手抵住他靠过来的胸膛，声音都变了调：“顾隽霆！你……你别过来！我们协议说好的！”
她的抗拒和惊恐如此明显，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的恐惧。
顾隽霆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离她极近，近到能看清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和睫毛的剧烈颤抖，能感受到她抵在自己胸前那只冰凉、颤抖的手。她眼中的恐惧和那句“协议说好的”，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愕然？愠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更紧，眼神锐利地锁住她惊恐的小脸。
两人在狭窄的车厢里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充满了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李芷清的心跳如擂鼓，抵着他胸膛的手心全是冷汗。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顾隽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伸出了手——却不是碰她，而是精准地越过她的身体，抓住了她身侧那根被她忽略的安全带！
咔哒一声轻响。
他动作利落地将安全带拉出，绕过她的身体，稳稳地插进了她身侧的插扣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军人特有的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收回手，身体也重新坐直，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感的靠近从未发生过。他重新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发动了引擎。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
整个过程，他再没有看李芷清一眼，侧脸冷硬如冰雕。
李芷清僵在原地，安全带紧紧地勒在身上，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她的脸颊火烧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只是要帮她系安全带？自己竟然……竟然误会他要……天啊！她刚才的反应，在他眼里一定像个天大的笑话！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令人尴尬到极致的沉默。李芷清低着头，手指紧紧揪着安全带的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旁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冰冷而压抑。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街道的车流。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李芷清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顾隽霆才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打破了死寂：
“带你去个地方。坐稳。”
他没有解释目的地，没有对刚才的误会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宣告了他的决定。那语气，强硬得不留一丝余地，仿佛刚才那场由安全带引发的、让李芷清无地自容的误会，根本不值一提，或者，更让他觉得……碍眼。
李芷清的心沉了下去。安全带勒在胸前，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误会带来的羞耻还未褪去，又被这冰冷的命令和未知的目的地带来的不安紧紧攫住。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更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协议构筑的虚假平静，似乎正在被一种更强势、更不容抗拒的力量，彻底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