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林的阴风似乎还缠绕在衣角，带着血腥与枯朽的气息。凌尘回到废院，周身奔腾的混沌内息缓缓平复，但丹田那团灰蒙蒙的气旋却依旧活跃，自行运转，吞吐着天地间稀薄的灵蕴，并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消融万物的奇异力场。
他盘膝坐下，仔细体悟着方才一战所得。混沌源气对那低阶鬼头符的碾压式克制，以及吞噬刘三气血后那微乎其微的补充，都让他对这种新生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强横，却也挑剔。
“感觉如何？”苍梧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源气对阴邪之力似有天然克制，但对凡俗气血兴致缺缺。”凌尘内视着那自行运转的气旋，微微皱眉，“而且，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自行汲取周围能量，虽极其缓慢，但长此以往，恐难遮掩。”
这才是最麻烦的问题。混沌源气特性非凡，但也像黑夜中的萤火虫，若遇识货之人，极易被看穿根脚。而他如今，尚无自保之力。
“哼，混沌初开，鸿蒙始判，本就是万物源头，克尽诸邪，有何奇怪？”苍梧哼道，“至于其气息……眼下尚且微弱，除非金丹以上修士刻意探查，否则难以察觉。但你若再行突破，或与人激烈斗法，源气激荡之下，便难说了。”
必须尽快找到能长期、稳定提供高品质能量，并能辅助遮掩气息的方法。凌尘心中紧迫感更甚。
这时，院外传来极其轻微、带着恐惧和犹豫的脚步声。是那老乞丐，去而复返。
凌尘收敛气息，如同磐石。
老乞丐在院外徘徊了许久，才敢轻轻叩门，声音发颤：“好……好汉……您……您回来了吗？小老儿……来复命……”
“进。”
老乞丐几乎是挪进来的，一进门就噗通跪倒，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多……多谢好汉救命大恩！刘三那伙人……废了……孩子们都安全了……”
他显然听说了鬼哭林的结果，对凌尘的恐惧已然深入骨髓。
“起来说话。”凌尘语气平淡，“刘三已废，西城之地，你可有想法？”
老乞丐一愣，茫然抬头：“小老儿……小老儿只想带着孩子们讨口饭吃，不敢……”
“蛇无头不行。”凌尘打断他，“刘三没了，自有李三、王三冒头。与其等他人来欺压，不如你自己站稳。”他需要的是一个更有效、更稳定的信息渠道，一个能帮他处理杂事的耳目，而非一个终日惶恐的老乞儿。
老乞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被巨大的惶恐淹没：“可……可小老儿无能，如何能……”
“我会予你些许支撑。”凌尘道，“但你需记住，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我的规矩，只有一条：不得欺压与你昔日相同的苦命人。可能做到？”
老乞丐浑身一颤，看着阴影中那双平静却蕴含莫大威严的眼睛，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在这底层挣扎了一辈子，受尽欺辱，何曾敢想过能有出头之日？
“能！小老儿能！”他猛地磕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小老儿……李三狗！愿为好汉效死力！绝不敢违背好汉吩咐！”
“李三狗？”凌尘微微点头，“起来吧。日后有消息，依旧来此禀报。寻常琐事，你自己决断。遇无法决断之事，或遇强敌，再来寻我。”
“是！是！”李三狗颤巍巍起身，仍是弓着身子，不敢直视。
“城内近日可有异常？尤其是……南城赵家相关。”凌尘转入正题。
李三狗闻言，努力平复心情，仔细回想，忙道：“说起异常……今日晌午，确实听几个从南城过来的同行嘀咕，说赵家‘仁济堂’后门，凌晨时分悄悄运进去了好几车药材，都用黑布盖着，守得严实，不像寻常进货……还有，赵家别院那边，似乎加强了护卫，巡夜的家丁多了不少……”
药材？加强护卫？凌尘目光微凝。这赵家旁支，在谋划什么？
“还有……关于好汉您让留意的、无人看管又生机旺盛的老药……”李三狗压低声音，“小老儿想起一事。城北‘溢香园’，是城里富商王家的一处别院，久无人住，但家里看园的老头是小老儿旧识，他说园子角落里有一株老山参，怕是有些年头了，一直没人理会，都快长成野参了……只是那园子墙高，还有恶犬……”
老山参？凌尘心中一动。即便是凡参，年头久了，蕴含的生机也绝非普通草木可比！
“此事我已知晓。”凌尘按捺下立刻行动的冲动，“你且先去，稳住西城局面，谨慎行事。”
打发了感恩戴德、步履恍惚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的李三狗离开，凌尘陷入沉思。
赵家的异常动向值得关注，但眼下提升实力才是根本。那株老山参，必须得手！
是夜，月黑风高，适合夜行。
城北溢香园比城西那些富户院落更显气派，高墙耸立，果然听闻内有犬吠之声。
凌尘悄无声息地绕到园子最偏僻的西北角，此处墙根下荒草丛生，墙皮亦有剥落，易于攀爬。他凝神倾听片刻，确认墙内恶犬并未巡弋到此，身形一纵，便如轻烟般掠过高墙，落入园中。
园内亭台楼阁错落，却因久无人居而透着一股萧条。他依着李三狗描述的方位，小心翼翼避开了几处可能有守夜人巡视的区域，直奔那偏僻角落。
果然，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中，他感受到了一股远比寻常草木浓郁醇厚的生机之气！
拨开草丛，一株叶冠墨绿、形态遒劲的老山参赫然入目！看那叶茎形态，至少也有数十年的火候！
凌尘心中一喜，正欲上前。
“嗡——！”
怀中的造化碗，却骤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不再是渴望，而是一种极度兴奋的、近乎贪婪的悸动！
与此同时，那株老山参周围的泥土下，竟有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泥土无异的土黄色光芒连续闪烁了数次！一股比之前那芍药院的警示阵法更隐蔽、却更坚韧的阻力涌现，试图隔绝外来力量的掠夺！
这园子……竟然也布置了防护？！虽然同样主要是警示作用，但明显更高明！
凌尘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强忍着造化碗传来的疯狂渴望，猛地切断联系，身体暴退！
就在他退开的瞬间——
“咻！咻！咻！”
三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他方才站立之处，深深钉入泥土！箭簇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紧接着，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不同的方向悄然出现，呈品字形将他隐隐包围！
这三人皆身穿黑色夜行衣，动作矫健，气息阴沉，目光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灵压虽然不算特别强大，大约在练气三四层的样子，但那份默契与杀意，远非刘三那些泼皮可比！
是专业的护卫！或者……杀手！
凌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中计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荒废别院！这是一个陷阱！那老山参，就是诱饵！
“果然有宵小觊觎。”为首一名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冰冷的杀意，“小子，谁派你来的？说出幕后主使，给你个痛快。”
凌尘大脑飞速运转。是赵家？还是王家自己布的防？李三狗是否知情？他是无意透露，还是……故意引诱？
此刻无从分辨！
唯有杀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混沌内息轰然运转，双眸之中，灰芒乍现！
没有半分废话，他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滑，避开正面锋芒，直扑左侧那名气息稍弱的黑衣人！拳出如龙，淡灰色的混沌内息包裹拳头，带起一阵低沉的音爆！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果决悍勇，仓促间挥臂格挡！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起来，身体更是被那股蛮横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
混沌源气，霸道如斯！
但另外两名黑衣人的攻击也已到了！一刀一剑，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取凌尘要害！配合默契，角度刁钻！
凌尘身形如鬼魅般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长剑，但那刀锋却划破了他肋下的衣物，带起一溜血花！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受伤了！
凌尘眼神一厉，不退反进，硬扛着另一侧的攻击，合身撞入那使刀黑衣人的怀中！肘击！膝撞！贴身短打，全是搏命的招式！
那使刀黑衣人被撞得气血翻腾，刀法施展不开，只能与凌尘以伤换伤！
而另一名使剑黑衣人剑光再至！
就在这危急关头，凌尘猛地抓住那使刀黑衣人持刀的手腕，混沌内息疯狂涌出，狠狠一捏！
“啊！”那黑衣人手腕骨骼尽碎，长刀脱手！
凌尘夺刀在手，反手一刀格开刺来的长剑，刀锋顺势横扫，逼退两人！
他持刀而立，肋下鲜血染红衣襟，喘息微微急促，但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混沌内息在伤口处流转，疼痛稍减，鲜血竟有缓缓止住的趋势。
那两名黑衣人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这少年手段狠辣，力量古怪，恢复力竟也如此惊人！
“结阵！耗死他！”为首黑衣人低喝一声，两人剑势一变，不再急于强攻，而是游走缠斗，剑光绵密，显然是想消耗凌尘的内息。
凌尘心中一沉。他初入筑基，混沌源气虽强，但总量毕竟有限，久战必危！
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中狠色一闪，正准备不惜代价强行爆发混沌源气，尝试突围——
怀中的造化碗，却在此刻，又一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外物，而是针对他自身——针对他肋下那正在流淌的、属于他自己的鲜血！
碗身轻微震颤，传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竟开始主动汲取他伤口处溢出的鲜血！
凌尘愕然！
这碗连主人的血也吸？！
但下一刻，一股奇异的明悟涌上心头。并非掠夺，而是……链接？共鸣？
随着鲜血被吸入碗中，那原本冰冷沉寂的碗身，那些玄奥的裂纹，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流光！
紧接着，一股苍凉、古老、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自碗中苏醒了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却带着凌驾万物之上的威严！
与此同时，凌尘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将混沌内息疯狂灌入手中的长刀！
那柄凡铁长刀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刀身之上，骤然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气流！
那气流扭曲盘旋，隐隐散发出与造化碗相似的、一丝微乎其微的古老气息！
围攻而来的两名黑衣人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顶，又如同被洪荒凶兽盯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莫可名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凌尘眼中厉芒爆射，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手中长刀挟着那缕微薄混沌气流与古老气息，悍然劈出！
刀光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仿佛能湮灭一切的诡异寂静！
噗！噗！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茫然！
鲜血喷溅中，凌尘持刀而立，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体内的混沌内息几乎被抽空！连带着精神也一阵剧烈疲惫！
那两名黑衣人的无头尸体缓缓倒地。
废院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凌尘看着手中那柄凡铁长刀，在劈出那惊世一击后，已然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他低头，看向怀中再次沉寂下去的造化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碗……竟能以主人之血为引，短暂苏醒一丝本源威能，加持兵刃？虽然消耗巨大，但威力……堪称恐怖！
苍梧带着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他脑中尖利响起：“以血为祭，唤醒器灵？！这不可能！区区残片，灵性早该泯灭殆尽才对！除非……除非你这混沌之血……不对！还是不对！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