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城的晨光刚漫过总督府的鎏金穹顶，李恪便带着赵武和两名捧着礼盒的亲兵，与卢修斯一同穿过熙攘的街市。作为波斯东部最繁华的城邦，木鹿的街巷永远充斥着多元的气息——身着麻布长袍的阿拉伯商人正与戴尖顶帽的粟特人讨价还价，驼队的铜铃与铁匠铺的锤击声交织，空气中飘着烤馕的麦香与波斯香料的浓郁芬芳。行人见李恪一行身着异域服饰却气度不凡，纷纷驻足观望，低声猜测着这队东方来客的身份。
总督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鎏金雄狮雕像怒目圆睁，手持弯刀的卫兵身着链甲，腰间的银饰随着站姿微动。白发老管家躬身相迎，引着众人穿过三重庭院。庭院中遍植石榴树与悬铃木，花瓣落在铺着青石的小径上，两侧喷泉喷出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行至议事厅前，老管家停下脚步，轻声道：“总督大人已在厅内等候，殿下请。”
推开沉重的檀木大门，议事厅内的恢弘气象瞬间撞入眼帘。穹顶高达三丈，绘着波斯神话中阿胡拉·马兹达驾驭神驹的飞天图案，金粉勾勒的线条在光线中流转，仿佛神只正俯瞰人间。四面墙壁悬挂着从波斯帝国各地搜罗的织金挂毯，其中一幅描绘着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场景，骑士的铠甲与战马的鬃毛都用金丝绣成，历经百年仍色泽鲜亮。厅内摆放着十二根雕花石柱，柱基雕刻着缠枝莲纹，支撑着整个厅堂的结构。主位后方的屏风更为精巧，用象牙镶嵌出山川河流的轮廓，正是波斯东部的疆域图。
波斯总督马赫迪端坐在主位的狮纹宝座上，这座宝座由整块檀香木雕刻而成，扶手处的雄狮栩栩如生，爪子紧扣着镶嵌宝石的底座。马赫迪身着深紫色锦袍，袍角绣着银色的狮纹——狮子在波斯文化中象征着权力与勇气，唯有总督级别的官员才能穿戴这样的服饰。他花白的胡须用银箍束起，每根胡须都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精心打理的艺术品。尽管年近七旬，他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惊人的清明，那是在官场与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练就的精明，既要看清眼前人的虚实，又要算透背后的利益纠葛。
议事厅两侧的长桌后，分列着十余名文武官员。左侧是文官集团，为首的财政官哈伦穿着绣着麦穗纹的官袍，手中紧攥着一卷账册，眉头微蹙，显然早已做好了质询的准备；右侧的武将们则身着链甲，腰间佩着波斯弯刀，为首的边防将军阿尔斯兰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那是与阿拉伯部落作战时留下的勋章，他双手按在刀柄上，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李恪和卢修斯身上，厅内的寂静中，隐约能听到挂毯在微风中飘动的轻响。
“大唐皇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马赫迪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波斯语特有的卷舌音，经译官转述后，字句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他抬手示意侍者奉茶，两名身着绿袍的侍者端着嵌银的铜壶上前，为众人斟上琥珀色的茶水。茶水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是用波斯南部特产的薄荷与蜂蜜熬制而成，入口清凉甘甜。“听闻殿下在西域平定了泽诺主城的叛乱，还为罗马商队开辟了新商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番寒暄看似温和，实则暗藏三重试探。其一，点出李恪“平定叛乱”的功绩，是试探他在西域的实际影响力；其二，提及“为罗马商队开辟商道”，暗含“私结外邦”的诘问，毕竟波斯与罗马在叙利亚地区常年对峙，大唐与罗马的密切往来，难免让波斯心生警惕；其三，用“年轻有为”的赞誉拉近距离，实则想观察李恪是否会因此得意忘形，露出破绽。
李恪心中了然，起身拱手行礼。他的动作标准而从容，既带着大唐皇子的贵气，又不失对他国总督的尊重。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是长安城内最好的裁缝缝制的服饰，采用了双层丝绸的工艺，既挺括有型，又轻便舒适。“总督大人过誉了。”李恪的声音沉稳，经译官转述后，带着大唐官话特有的抑扬顿挫，“泽诺主城的叛乱不仅危及当地百姓，更波及波斯边境的商路。去年经木鹿销往泽诺领地的波斯地毯，因叛乱损失了三成货物，这其中的损失，想必哈伦大人的账册上有详细记录。晚辈出手相助，并非单纯的义举，更是为了维护大唐与波斯共同的利益。”
他话音刚落，财政官哈伦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着账册的手指紧了紧。李恪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要害——泽诺内乱确实让波斯损失惨重，仅关税一项就减少了二十万第纳尔，更不用说商人们的货物损失。马赫迪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唐皇子竟对波斯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李恪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此次前来，晚辈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一份能让大唐、波斯、罗马三方共赢的方案。我们三方若能开通联合商道，让大唐的丝绸、波斯的香料、罗马的琉璃在这条商道上自由流通，不出三年，木鹿的繁华程度必将超越波斯的都城泰西封。”他语气笃定，目光扫过厅内的每一个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商道贯通后的盛景。
“殿下此言差矣！”财政官哈伦猛地站起身，账册被他拍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快步走到厅中，指着李恪道：“波斯的商道自居鲁士大帝时期就由朝廷统一管控，每一条商路的关税、驿站、安保都有严格的规制。若任由大唐和罗马商队自由通行，我们的关税体系岂不是要被打乱？去年我们对过境商队征收的平均关税是五成，若按殿下所说的三成计算，仅关税一项就要损失四十万第纳尔！这还不算增加的驿站开销和安保成本，这笔账殿下算过吗？”
哈伦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几名文官纷纷附和，一名负责驿站管理的官员起身道：“总督大人，木鹿现有的驿站仅能容纳五十支商队同时休整，若过境商队激增，我们需要扩建驿站、增加驿卒，这笔投入至少要五十万第纳尔，十年都未必能收回成本啊。”另一名税务官也补充道：“而且外来商队的货物质量难以把控，若有劣质商品流入波斯市场，扰乱物价，百姓怨声载道，恐怕会引发民变。”
右侧的武将们也不甘示弱，边防将军阿尔斯兰“霍”地站起身，腰间的弯刀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指着议事厅外的方向，声音洪亮：“总督大人，去年我们在东部边境与盗匪作战二十余次，牺牲了八十名士兵才保住商道安全。若再增加大唐和罗马商队，盗匪必然会趁机作乱，到时候我们需要增派至少两千名士兵驻守边境，军饷和粮草都是巨大的负担！”他的话让几名年轻武将热血沸腾，纷纷拍着桌子附和，厅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谈判随时会破裂。
卢修斯见状，连忙伸手去摸行囊中的罗马元老院文书，想要上前辩解。却被李恪用眼神制止——李恪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仿佛在说“交给我”。卢修斯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手，他想起去年在安条克，李恪仅凭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罗马商队与当地领主的冲突，那份从容与智慧，绝非寻常人可比。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李恪缓步走到厅中悬挂的疆域图前，这幅地图比主位后的屏风更为详尽，标注了每一条商道和每一座城邦。他伸出手指，指着木鹿城的位置，指尖落在地图上用红漆圈出的圆点：“大人请看，木鹿城位于波斯东部的核心地带，东接大唐西域都护府的龟兹镇，距离仅七百里，快马三日可达；西连泽诺领地的首府，走沙漠商道五日便能抵达；南抵波斯腹地的呼罗珊地区，那里是波斯最富庶的农业区，盛产小麦与葡萄；北接里海沿岸的港口城市，可通过海运将货物运往波斯西部。这样的地理位置，注定了木鹿是天然的商贸枢纽。”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哈伦，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哈伦大人刚才说关税会损失四十万第纳尔，晚辈斗胆想问，去年因泽诺内乱，经木鹿过境的商队有多少支？关税收入又是多少？”哈伦没想到李恪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回道：“过境商队一百二十七支，关税收入二十九万八千第纳尔。”他报出的数字精确到个位，显然对账目了如指掌。
“那大人可知，泽诺内乱前的丰年，过境商队有多少支？”李恪追问。哈伦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三百一十六支，关税收入七十四万第纳尔。”“这就对了。”李恪拍手道，“泽诺内乱导致商队锐减，才让关税收入暴跌。如今泽诺叛乱已平，若我们开通三方商道，商队数量绝不止恢复到丰年水平。”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绸布包裹的账册，这是他在西域都护府时，让参军秦砚根据十年的贸易数据整理而成的，封面用金丝绣着“西域商路考”五个字。
李恪将账册递给上前的侍者，示意呈给马赫迪：“这是晚辈整理的西域商路过往十年的贸易数据。上面记录着每年过境商队的数量、货物种类、关税收入，甚至还有不同季节的商队通行规律。去年因泽诺内乱，经波斯过境的商队仅百余支，关税收入不足三十万第纳尔；若三方商道开通，大唐的丝绸、瓷器，罗马的琉璃、香料，波斯的地毯、茶叶将在木鹿交汇，保守估计年过境商队可达五百支——这还不算波斯本地商人组建的商队。”
他走到哈伦身边，指着账册上的一行数字：“大人请看，大唐蜀锦在罗马的售价是在大唐的十倍，而罗马琉璃在大唐的利润也高达八倍。如此丰厚的利润，必然会吸引东西方的商人前来。按三成关税计算，每支商队平均缴纳两千第纳尔关税，五百支商队就是一百万第纳尔，这还不算商队在木鹿采购物资、雇佣向导产生的间接收益。若算上这些，木鹿城的年收入至少能增加两百万第纳尔。”
账册上的数据精确到月份，每一笔收入都有对应的商队名称和货物清单，字迹工整清晰，显然经过了反复核对。马赫迪接过账册，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在数字上反复摩挲。他年轻时曾担任波斯的商队首领，对贸易数据有着天生的敏感，一眼就看出这些数字的真实性——虚假的数据总有破绽，而真实的记录往往带着细微的波动，就像账册上记录的“某年三月因沙尘暴，商队延迟十日通行”，这样的细节绝不是编造能出来的。
哈伦还想争辩，刚要开口就被马赫迪抬手打断。老总督的目光仍停留在账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殿下所说的三成关税，是仅对大唐和罗马商队征收，还是包括波斯本地商队？”“仅针对过境的大唐和罗马商队，波斯本地商队仍按原有标准征收。”李恪回道，“而且我们可以约定，大唐丝绸、瓷器经木鹿销往西方时，波斯收取三成关税；罗马琉璃、香料及波斯地毯销往大唐时，大唐西域都护府同样给予三成关税优惠。这样一来，波斯商人在大唐的贸易成本也会降低，更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马赫迪点点头，将账册放在桌上，目光转向卢修斯：“卢修斯首领，罗马元老院对此事是什么态度？若波斯开放商道，罗马能给予何种承诺？”他清楚，三方商道缺一不可，大唐提供了最具竞争力的商品，波斯提供了枢纽位置，而罗马则是西方市场的关键，没有罗马元老院的支持，一切都是空谈。
卢修斯连忙起身，动作有些急切，不小心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他脸上一红，连忙扶起椅子，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镶嵌着罗马国徽的铜盒。铜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卷用羊皮制成的文书，文书的顶端盖着罗马元老院的金印，印文是“SpqR”四个字母，代表着“元老院与罗马人民”。“总督大人放心，元老院已正式授权我与大唐、波斯缔结通商盟约。”卢修斯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这是元老院的亲笔文书，上面有执政官和十位元老的签名。”
他将文书双手奉上，继续说道：“罗马承诺，每年向波斯供应不少于千件琉璃制品，且售价低于销往其他城邦三成。这些琉璃包括餐具、摆件和装饰品，都是罗马最顶尖的工匠烧制的，其中不乏为皇室制作贡品的大师。此外，若有盗匪袭扰商道，罗马驻叙利亚的军团可与波斯军队协同清剿——我们已与叙利亚总督达成协议，可调动三千名重装步兵支援边境。”
卢修斯停顿了一下，想起去年商队遭遇的损失，语气中多了几分恳切：“大人有所不知，去年我们罗马商队经阿拉伯半岛前往大唐，途中遭遇三次盗匪袭击，损失了三成货物，还有五名商队成员丧生。若走木鹿这条商道，不仅路程缩短近千里，安全性也大幅提升。我们商队已经决定，今后所有前往大唐的贸易，都走木鹿商道，每年至少派遣五十支商队过境。”
马赫迪接过文书，目光落在金印上。这枚金印是罗马元老院的象征，历经数百年传承，印文的磨损痕迹都清晰可见，绝非伪造。他让身旁的书记官核对签名，书记官仔细比对后，低声道：“总督大人，签名均为真迹，其中包括执政官马库斯的亲笔签名。”马赫迪的神色渐渐缓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这时，李恪又抛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筹码”：“晚辈还带来了大唐的茶叶和丝绸样品，以及西域都护府的公文。公文由都护大人亲自签发，盖着西域都护府的银印，具有法律效力。”他示意赵武上前，赵武将两个紫檀木礼盒放在桌上，打开第一个礼盒，里面铺着红色锦缎，整齐地摆放着十匹蜀锦。
赵武将其中一匹白色蜀锦展开，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匹蜀锦采用了“经锦”工艺，用五彩丝线织出云纹图案，图案中隐现着展翅的凤凰——凤凰是大唐皇室的象征，这样的蜀锦唯有皇室才能使用，李恪此次带来，足见诚意。蜀锦质地轻薄却韧性十足，将其对着光线，能看到丝线交织的细密纹路，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令人惊叹的是，锦面上的云纹会随着观看角度的变化而变色，从纯白到米白，再到淡淡的银灰，如同天空中变幻的云朵。
“这是大唐最顶尖的蜀锦，产自益州的官营织锦坊，每年仅供皇室使用，产量不足百匹。”李恪介绍道，“这样的蜀锦在长安的售价是每匹百两黄金，而在罗马，更是有价无市。若波斯开放商道，大唐可每年向波斯供应两百匹蜀锦，优先满足波斯贵族的需求。”一名文官忍不住上前，用手指轻轻触摸蜀锦的表面，触感细腻光滑，如同婴儿的肌肤，他喃喃道：“这般好的丝绸，若是销往波斯贵族府邸，必然供不应求。”这话引得周围人纷纷点头，连一直紧绷着脸的阿尔斯兰，眼中也露出了向往之色。
李恪又让赵武打开第二个礼盒，里面摆放着十罐茶叶和一份折叠的公文。茶叶用锡罐密封，罐身上印着“武夷岩茶”的字样，打开一罐，浓郁的茶香瞬间弥漫整个议事厅，盖过了波斯香料的气息。“这是大唐南方的武夷岩茶，采摘于清明前后，经七道工序炒制而成，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李恪拿起那份公文，递给马赫迪，“这份公文承诺，波斯商人前往大唐经商，可享受与大唐商户同等的待遇，无需缴纳额外的苛捐杂税；在西域都护府境内，我们将划定专属商栈，由唐军负责安保，确保商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马赫迪接过公文，仔细阅读起来。公文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落款处是西域都护府都护的签名，下方盖着硕大的银印，印文清晰可辨。他放下公文，眼中终于露出了笑意，这笑意从眼角蔓延到嘴角，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殿下考虑得果然周全。不过还有一事，老夫颇为担忧——三方商队往来，人员繁杂，肤色、语言、习俗各不相同，若有纠纷该如何处置？总不能让大唐商队受了委屈，也不能让我波斯子民吃亏啊。”
这正是谈判中最关键的细节问题，也是李恪早已想好的对策。他走到议事厅中央，朗声道：“晚辈建议在木鹿设立‘通商评议会’，由大唐、波斯、罗马各派三名代表组成。代表需具备三个条件：熟悉本国的贸易法规、通晓另外两方的语言、在商人群体中有较高的威望。商队之间的货物纠纷、价格争议等民事问题，由评议会共同裁决，裁决结果三方都需遵守；若涉及盗窃、伤人等刑事案件，则交由当地官府处理，但官府在审理前必须通知所属方代表到场见证，确保审理公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安保问题，晚辈提议三方可各派五百名士兵组成联合卫队，专门负责商道沿途的安保。卫队的指挥官由三方代表轮流担任，每月轮换一次；费用由三方按关税收入比例分摊，大唐占四成，波斯占三成，罗马占三成——毕竟大唐的商队数量最多，波斯作为枢纽承担了主要的管理职责，罗马则提供了西方市场的支持，这样的比例最为公平。”
这个提议既保证了各方的权益，又兼顾了效率，瞬间获得了厅内多数官员的认可。财政官哈伦默默计算着联合卫队的开销，发现按关税收入比例分摊后，波斯承担的费用不足三十万第纳尔，却能换来商道的安全，这笔买卖显然划算；边防将军阿尔斯兰也点头赞同，有了罗马和大唐的士兵协同，边境的压力将大大减轻，他再也不用为盗匪问题彻夜难眠。
哈伦见大势已去，也不再坚持反对，只是起身道：“殿下的方案确实可行，兼顾了三方利益，只是开通商道事关重大，并非总督大人一人能决定，还需奏报波斯国王批准，方可正式施行。”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给了马赫迪台阶，也维护了波斯朝廷的权威。
“这是自然。”李恪笑道，“晚辈早已考虑到这一点，在来木鹿之前，已让泽诺派使者带着三方商道的方案呈送波斯王宫。泽诺与波斯国王有过数十年的交情，他的推荐信更有分量。相信国王陛下会明白，开通商道不仅能增加国库收入，更能提升波斯在东西方贸易中的地位，这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好事。”他顿了顿，补充道：“为表大唐的诚意，晚辈带来了三百匹蜀锦、五百斤武夷岩茶，以及一套大唐官窑出品的青花茶具，赠予国王陛下和总督大人。”
话音刚落，两名亲兵抬着一个巨大的锦盒走进厅内。锦盒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里面的青花茶具吸引。这套茶具包括茶壶、茶杯、茶盘共十六件，胎质细腻如羊脂白玉，釉色洁白莹润，上面用青花绘制着缠枝莲纹，莲花的花瓣层次分明，叶脉清晰可见，最精妙的是茶杯内壁，还绘着极小的山水图案，需凑到眼前才能看清。这是大唐景德镇官窑的贡品，每一件都经过工匠数年的打磨，整套茶具的价值堪比一座城池。
马赫迪看着茶具，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他起身走到李恪面前，伸出双手握住李恪的手。老总督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握笔批阅公文和牵缰绳巡视边境留下的痕迹。“殿下如此有诚意，老夫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马赫迪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从今日起，木鹿城的西市将划出三千平方丈的区域，作为大唐和罗马商队的专属商栈；联合卫队的筹备事宜，老夫会立刻安排哈伦大人和阿尔斯兰将军跟进，三日之内拿出具体方案。”
谈判圆满达成，马赫迪当即下令设宴款待众人。宴席设在议事厅旁的花园中，数十张圆桌摆放着石榴树之间，桌上铺着白色的亚麻桌布，摆放着银质餐具和水晶酒杯。波斯乐师演奏着欢快的《波斯进行曲》，十二名身着红色舞裙的舞女跳着胡旋舞，她们的裙摆旋转如飞，腰间的银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乐曲声交织在一起。
侍者们端上一道道波斯美食：烤全羊外皮金黄酥脆，撒着孜然和辣椒粉，用刀切开后，鲜嫩的羊肉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手抓饭用羊油炒制而成，米饭中混合着葡萄干、杏仁和羊肉丁，色泽油亮，口感丰富；还有波斯特色的酸奶汤，用酸奶、薄荷和羊肉熬制而成，酸甜开胃。酒水则是波斯最着名的米酒，用葡萄发酵而成，酒精度不高，带着淡淡的果香。
卢修斯端着酒杯走到李恪身边，眼中满是敬佩：“将军真是厉害！我原本以为至少要谈三天，甚至可能谈崩，没想到半天就达成了共识。那套青花茶具和蜀锦，真是击中了马赫迪的要害啊。”他想起出发前罗马元老院的担忧，生怕波斯会借机抬高关税，如今看来，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
李恪浅饮一口米酒，目光望向花园外木鹿城的夜色。远处的城墙上火把通明，如同一条火龙环绕着城邦，城内的灯火星星点点，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所谓谈判，不过是找到双方的利益契合点。”李恪缓缓说道，“马赫迪想要的是增加关税收入、稳定边境治安，提升自己在国王心中的地位；我们想要的是开通商道、促进贸易，为大唐开辟新的市场。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只要把利益讲透，把方案做细，自然能达成共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联合卫队的组建需要协调三方的军纪和指挥体系，评议会的运作需要制定详细的章程，还有商栈的建设、关税的征收流程，这些都需要逐一落实。而且长安那边，想必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卢修斯心中一凛，他明白李恪指的是长安的宫廷斗争。但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皇子沉稳的神情，他忽然放下心来——能在西域这片复杂的土地上平定叛乱，能在波斯总督府的议事厅中力排众议，缔结三方盟约的人，必然有能力应对长安的暗流。他举起酒杯，对李恪道：“将军放心，罗马商队会全力配合后续的工作。若长安那边需要帮助，我也可以让罗马使者在陛下面前为将军美言几句。”
李恪笑着举杯，与卢修斯的酒杯轻轻碰撞：“多谢你的好意。倒是你，回去后要尽快组织商队，趁着商道刚开通，抢占市场先机。”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花园中的欢笑声与乐曲声交织在一起，飘向木鹿城的夜空。远处传来驼队的铜铃声，那是晚归的商队正在进入城门。李恪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清楚，一条连接大唐、波斯、罗马的黄金商道，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正式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