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去时，山脚下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那、那是什么？”挑水的张老汉踉跄着撞翻了水桶，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山巅那片常被云雾笼罩的岩石区，此刻竟立着一块黑黢黢的石碑，像一把倒插的剑，棱棱角角割碎了晨雾。
消息像炸了窝的麻雀，眨眼间传遍了整个村落。
老老少少攥着锄头镰刀往山上涌去，苏寒正蹲在灶房劈柴，木柴“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右手腕的命纹突然发烫。
他抬头时，正好与姬九黎的目光交汇——少女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沾着露水，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正泛着微光，和他的命纹同频跳动。
“去看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山路上全是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钻进耳朵里：“昨儿夜里那流星准是砸这儿了”“石碑上刻的字邪乎，我凑近看眼晕”。
苏寒攥紧腰间的破劫剑胚，剑鞘贴着大腿，凉得刺骨——这是剑胚在预警，可预警的不是危险，而是某种他迫切想触碰的东西。
等挤到山岩前，晨雾刚好散去。
石碑足有两人高，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岁月啃噬过千万遍。
最诡异的是那些刻痕，本是模糊的阴文，可当苏寒跨前一步，指尖刚要碰到碑面，刻痕突然泛起金光。
“轰！”
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鸿蒙系统的蓝色界面在虚空中流转，倒计时的血字“3”正疯狂跳动；接着是姬九黎站在问心塔前，玉手按在塔身，裂缝里渗出的金光染亮了她的眼尾；再然后是兵解直播时的打赏弹幕，“剑主nb”的红色大字几乎要灼伤视网膜——全是他亲身经历过的片段，像被人用线串起来的珍珠，在他脑海里滚成一团。
“阿寒？”姬九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触感透过粗布衣裳传来，“你的手在抖。”
苏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去，额头抵着石碑，冷汗把前襟浸得透湿。
他抬头时，碑上的刻痕又暗了下去，可刚才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那些他以为被新纪元抹掉的记忆，原来全被刻进了石头里。
“我去那边看看。”姬九黎轻声说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疤痕。
她转身时，脚边的碎石突然发出清响，一块裹着泥的灵石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那石头灰扑扑的，可当她弯腰捡起，指腹刚碰到石面，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她看见自己穿着金缕衣，站在星骸战场的废墟上。
脚下是苏寒的剑，剑尖插在她心口，血珠顺着剑身往下淌，滴在他染血的眉骨上。
“封印我。”他说，声音像碎冰，“否则天道会吞掉整个鸿蒙。”然后是永夜回廊，她握着弑天剑，而他站在对面，白衣染血，却笑得像从前在沧澜宗劈柴时那样：“九黎，这次换我来追你。”
“不——”她踉跄着后退，灵石“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九黎？”苏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沙哑。
她转身，正好与他的目光交汇。
他眼里有疼惜，有慌乱，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释然——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
“你也想起来了。”这不是问句。
姬九黎喉咙发紧。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山巅，苏寒说“我欠你一句道歉”，想起两人腕间的疤痕严丝合缝，想起每次他突破境界时，她心里就会泛起陌生的疼。
原来那些模糊的痛，都是被封印的记忆在挣扎。
“试试命纹。”苏寒抬起右手，命纹在晨光里泛着金光，“共生枷锁说我们记忆镜像，或许……”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腕间的疤痕。
剧痛从触碰处炸开，却不是疼，而是铺天盖地的画面倒灌进来。
苏寒看见姬九黎视角里的星骸战场，看见她握着剑时颤抖的指尖，看见她在永夜回廊里躲在石柱后抹眼泪；姬九黎则看见苏寒在沧澜宗劈柴时偷偷藏起的半块炊饼，看见他第一次用破劫剑胚斩妖时，剑胚反噬到咳血却还笑着，看见他在山巅捧着残片时，心里反复念着“这次换我护着你”。
“原来……”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石碑在身后发出轻响，那些刻痕重新亮了起来，这次映出的是更古老的画面：同样的山巅，同样的石碑，同样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道袍，一个披着凤袍，正对着石碑垂泪。
“轮回。”姬九黎轻声说道，声音发颤，“我们在轮回里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可命运……”
“从未松开过手。”苏寒替她说完。
他摸出怀里的残片，昨夜山巅的流星之力还在其中翻涌，剑身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若愿不再是我，请斩断最后一线执念。”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姬九黎以为他要松手。
“埋了它。”他突然说道，蹲下身用剑胚在土中挖坑，“上一世我为了斩天道，差点弄丢你；再上一世我为了护鸿蒙，还是差点弄丢你。这次……”他把残片轻轻放进坑里，覆土时指节发白，“我宁愿再走一遍老路，也不愿你消失在我记忆里。”
姬九黎蹲下来，和他一起填土。
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笑了——这次的笑不是前世的悲怆，不是今生的迷茫，而是终于看清彼此心意的释然。
夜幕降临时，变故突生。
天边划过一道黑色闪电，没有雷声，只有刺目的幽光。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咔嚓”一声裂开，树干里渗出黑雾，像一条扭动的蛇。
姬九黎突然攥紧苏寒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天道……”她瞳孔里映着黑雾中的光，“是天道的意志，残存的……”
苏寒抽出破劫剑胚，剑身嗡鸣。
黑雾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正踩着虚空中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我们还没结束。”姬九黎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坚定得像誓言。
山风卷起两人的衣摆，老槐的裂隙里，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