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唇上。
池小橙的吻短暂得如同幻觉，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绝望。
她退开少许，额头依旧抵着哈尔冰冷石化的额头，那双不久前还映着战火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灰色的阴影。
没有反应。
石雕依旧是石雕，冰冷，死寂，连方才那缕温热的血泪也似乎凝固了，只在她指尖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钢铁魔女刺耳的狂笑还在继续，如同跗骨之蛆，钻入她的耳膜，碾磨着她仅存的希望。
“真是感人至深啊！可惜，石头是听不见情话的，小美人儿！”
魔女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或者，你更想和他一起，变成这战场上一座有趣的连体雕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池小橙。
她环抱着石雕的手臂无力地滑落，身体因为脱力和悲恸而微微颤抖。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意，突然从她胸口传来。
不是来自外部环境，而是源自她的身体内部，源自那个与哈尔心跳相连、替代了卡西法功能的“焚心引擎”所在的位置。
那感觉起初很微弱，像是寒夜里将熄的余烬，只有一点点温乎气。但很快，那点温乎气开始变得清晰，变得灼热，仿佛有一颗看不见的火种，在她胸腔里被重新点燃了。
“呃……”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一种奇异的鼓胀感传来，不像是疼痛，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正在她心脏的位置苏醒，搏动，并且渴望喷薄而出。
是卡西法？
那个因为哈尔石化而几乎熄灭的火焰恶魔？
可它明明已经……
池小橙来不及细想，那股灼热感骤然加剧！她甚至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内在的感知——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蓝色火苗，正在她心脏引擎的核心处顽强地跳跃起来。
是了……是契约！
哈尔与卡西法的心脏契约，其本质是生命与魔力的联结。
而当哈尔石化，契约的力量源头几乎断绝，卡西法自然濒临熄灭。
可是，当她自己，这个通过“焚心引擎”与哈尔心跳相连、某种程度上暂时承载了部分契约力量的人，爆发出足以撼动灵魂的决绝情感时
——比如那个绝望的吻，那句“否则我殉葬”的誓言——这股强烈的情感能量，是否意外地……成为了点燃那残余契约火种的最后一颗火星？
“卡西法……”她喃喃低语，感受着那缕火苗在她体内欢快地、却又带着一种急切催促意味地跃动。
它需要燃料！需要更多的能量来壮大自己，来……打通某个被石化的阻塞！
几乎是一种本能，池小橙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那缕源自卡西法的蓝焰，顺着引擎与她血脉相连的通道，汹涌地奔流起来！
它贪婪地汲取着她此刻所有激烈的情感——绝望、不甘、爱恋、还有与哈尔同生共死的决绝！
蓝色的火焰不再是内在的感知，而是开始具象化！
丝丝缕缕的蓝色光焰，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从她胸口的衣物下透出，沿着她的手臂，流向她依旧按在哈尔石化胸膛上的双手。
“那是什么？”高空中的钢铁魔女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狂笑声戛然而止，带着一丝惊疑。
苏菲也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她操控扫帚试图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场推开。
池小橙无暇他顾。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与石化胸膛的接触点上。
那些蓝色的光焰一接触到冰冷坚硬的石头，就像水滴渗入海绵一样，竟然……钻了进去！
它们沿着石头上那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天然纹理，沿着哈尔眼角那道尚未干涸的血泪痕迹，顽强地向内渗透。
蓝色的光路，如同在他灰白色的石质身躯上，描绘出一张纤细而诡异的脉络图。
时间仿佛再次变得缓慢。
池小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尔的脸。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快，仿佛在与什么东西共鸣。
是卡西法在借助她的心跳，试图唤醒另一个沉寂的心跳吗？
一秒，两秒……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在死寂的战场上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哈尔石化的胸口正中央。
池小橙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里，就在她掌心下方，一道细细的裂痕，突兀地出现在原本光滑完整的石质表面上。
裂痕很细，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刺破了令人窒息的灰白。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咔嚓……咔嚓……”
细密的裂纹以那道最初的裂痕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布满了哈尔的整个胸膛。
蓝色的光焰在这些新生的裂缝中欢快地流淌、闪烁，仿佛在为破壳而出欢呼。
然后——
“咚……”
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重得仿佛敲在灵魂鼓面上的声音，透过石壳，隐隐传了出来。
是心跳！
池小橙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也更有力了一些。
伴随着这微弱的心跳声，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开始有更加明亮的蓝光透出，甚至夹杂着一丝……鲜活的、属于生命的血色！
石化……在逆转？！
“不……不可能！”钢铁魔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怒，“诅咒已经完成！他应该彻底变成石头！”
没有人理会她。
池小橙的全部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正在发生奇迹的石雕，和那一声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的心跳。
“咔嚓——！”
终于，伴随着一声较大的碎裂声，哈尔胸口正中央的一小块石化外壳剥落了，露出下面……微微起伏的、带着正常肤色的皮肤！
紧接着，那片新生的皮肤下，心脏搏动的轮廓变得更加明显。
然后，是第二块石壳脱落，第三块……
灰白色的石化层如同干燥的泥浆，正在从内而外地被一种新生的力量撑开、剥落。
蓝色的光焰与生命的血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正在苏醒的轮廓。
就在这片碎裂与新生中，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瞳孔的颜色还有些涣散，似乎无法聚焦，但确确实实……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石头灰色，而是重新映入了战场的火光，映入了近在咫尺的、池小橙那张布满泪痕和难以置信表情的脸。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气若游丝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带走：
“吵……死了……”
池小橙的眼泪瞬间决堤。
但他似乎还没说完，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死前的幻觉。
然后，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却又暗藏着她无法错辨的复杂情愫的语调，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微弱，却清晰了许多：
“……我的……殉情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更多大块的石化外壳从他身上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还带着微弱蓝光脉络的皮肤。
他胸口的心跳声已经变得沉稳而有力，咚……咚……咚地敲击着她的掌心，也敲击着她的灵魂。
卡西法的蓝色火焰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缓缓从池小橙体内褪去，缩回引擎核心，只留下一种温暖的余韵。
而她心脏位置的引擎，跳动得更加顺畅，仿佛与另一个心跳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同步。
哈尔……活过来了。
不是靠魔法，不是靠诅咒，而是靠着……他们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结，靠着卡西法残存的契约之火，靠着她不顾一切的……“殉情”宣言。
钢铁魔女的舰队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显然，这边的异常能量反应已经引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惕。
苏菲趁着这个间隙，终于成功降落在他们附近，脸上带着震惊和欣喜交织的表情。
哈尔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虽然动作还非常僵硬迟缓，但确实不再是石头了。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哭得不能自己的池小橙，又抬眼望向天空中那些重新调整炮口、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敌舰。
他眼底刚刚苏醒的迷茫和虚弱迅速褪去，被一种熟悉的、锐利而冷静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认清了局势、并立刻开始计算最优解的眼神。
“看来……”他轻轻吸了口气，声音虽然还带着虚弱，却已经恢复了那种特有的、略带嘲讽的语调，“睡得太久，客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掠过半毁的城堡，最后定格在池小橙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混合着无奈和某种决绝。
“准备好……”他低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计划，“……该收场了。”
池小橙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他话语中那股熟悉的、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味，再次攫住了她。
收场？怎么收场？
在敌舰环伺、己方几乎油尽灯枯的此刻？
她看着哈尔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一个可怕的、疯狂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