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林晚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淡白。投影仪上正展示着新季度的项目规划图，张主管的声音平稳地在空间里回荡，而坐在斜对面的周明轩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戳破了会议室里微妙的平衡。林晚抬眼时，正撞见周明轩看向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在说“你果然不行”。
“关于亲子主题乐园的设计方向，”周明轩忽然开口，打断了张主管的话，“我觉得林组长刚才提出的‘自然交互’概念有点理想化了。现在的家长更看重安全防护，过度强调开放式设计，反而会增加运营风险。”
林晚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上周提交初步方案时，周明轩还对这个想法赞不绝口，此刻却当众推翻，显然是故意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周设计师可能没注意到附录里的防护细节。我们在绿植边缘做了隐形缓冲带，而且所有交互装置都经过了三次压力测试。”
“三次测试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周明轩挑眉，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前几天刚看到篇报道，说某乐园的木质设施三个月就出现了裂纹。林组长太久没接触大型项目，可能对材料损耗率不太了解吧？”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脸上。林晚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玩味。她放在笔记本上的笔尖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灰渍，像极了前世被同事排挤时的狼狈。
“材料损耗率确实是重点。”林晚的声音比预想中平静，“所以我联系了三家供应商做加速老化实验，这是他们今早刚发来的报告。”她点开平板里的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数据显示，经过特殊处理的防腐木在潮湿环境下的使用寿命能延长至五年，远超行业标准的两年。”
周明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伸手去拿平板的动作慢了半拍。林晚看着他翻动文件时微微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茶水间听到的对话——周明轩向实习生打听她的过往，语气里的轻蔑隔着两扇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算材料没问题，预算呢？”周明轩很快恢复了镇定，将平板推回中间，“特殊处理工艺的成本比常规方案高30%，客户那边能通过吗？”
“这正是我想补充的。”林晚打开另一份表格，“我对比了五家供应商的报价，发现城南的盛景建材愿意给长期合作客户七折优惠。他们的厂长是我前同事的父亲，我已经初步沟通过，只要我们能签下三年的合作协议，这次项目就能按常规预算执行。”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张主管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赞许的笑意：“这个方案很完善，林组长考虑得很周全。”
林晚刚要开口道谢，周明轩忽然站起身：“张主管，我觉得还是应该做两手准备。”他走到投影仪前，调出自己的方案，“这是我昨晚修改的备选方案，采用模块化设计，成本能降低15%，施工周期也能缩短半个月。”
屏幕上的设计图棱角分明，充满了现代感的几何线条，却少了几分亲子空间该有的温度。林晚皱起眉，正要指出其中忽略儿童活动习惯的问题，周明轩却抢先说道：“虽然少了些花哨的设计，但实用性更强。毕竟客户最看重的是性价比，不是吗？”
“可亲子乐园的核心是体验感——”
“体验感不能当饭吃。”周明轩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组长刚回职场可能不清楚，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能在预算内完成项目，比什么都重要。”
林晚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疼意让她保持清醒。她知道周明轩是故意的，自从这位名牌大学毕业的设计师空降部门，就处处透着要和她一较高下的架势。上次的办公楼改造项目，他抢走了她熬夜做的软装方案；这次的亲子乐园项目，他又在会议上公开叫板。
“我觉得两位的方案各有优势。”张主管打圆场，“这样吧，林组长负责细化你的自然交互方案，周设计师完善模块化方案，三天后我们再开一次评审会，最终决定用哪个方案。”
散会时，林晚收拾文件的动作慢了些，周明轩经过她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文件夹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其中几张正好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前。
“不好意思，手滑了。”周明轩弯腰，却不是帮忙捡文件，而是捡起其中一张设计草图，“哟，这不是你上次被客户驳回的那个方案吗？还留着啊？”
林晚的脸瞬间涨红，那是她刚入职时做的方案，因为缺乏经验被批得一无是处，没想到会被他翻出来。她猛地抢过草图，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请你放尊重些。”
“尊重是靠实力赢来的。”周明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不是靠耍些小聪明找关系压低成本。”
周围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林晚攥着文件的手不住发抖，却死死咬着唇没再说话。她知道现在争执只会让自己更难堪，周明轩就是想激怒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
回到工位，林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丈夫发来的视频请求。她调整了下表情，点了接听，屏幕里立刻出现丈夫和两个女儿的笑脸。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大女儿举着一幅画，兴奋地展示着，“我今天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
“真棒！”林晚的声音柔和下来，疲惫似乎被女儿的笑容驱散了不少，“妈妈今晚尽量早点回去，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太好了！”大女儿欢呼着跑开，小女儿咿咿呀呀地伸出手，像是要抓屏幕里的妈妈。丈夫笑着扶住小女儿，眼里满是温柔：“别太累了，我把晚饭做好了，等你回来吃。”
挂了视频，林晚的心里暖融融的。她看着屏幕上女儿们的笑脸，刚才在会议室受的委屈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她重新拿起方案，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周明轩耍什么手段，她都要赢得这个项目，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给孩子们做个榜样。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几乎泡在了会议室里。她一遍遍优化方案，联系供应商确认细节，甚至跑到几家亲子乐园实地考察，记录下不同年龄段孩子的活动习惯。傍晚时，前同事李娜发来消息，说看到周明轩在茶水间和张主管的助理说话，两人聊了很久，表情很神秘。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起周明轩入职时，就是张主管的助理亲自接进来的，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第三天评审会开始前，林晚检查方案时，突然发现一份重要的检测报告不见了。那是证明特殊处理木材安全性的关键文件，昨天还放在文件夹里，今天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把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额头急出了一层冷汗。
“找不到吗？”周明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晃了晃，“是不是在找这个？”
林晚猛地回头，看到他手里的正是那份检测报告。她快步上前：“把它还给我！”
“别急啊。”周明轩把报告举得高高的，“这报告好像有点问题呢，我刚才看了下，检测机构的资质好像不太正规。要是交上去，说不定会连累整个部门呢。”
“你胡说！”林晚又气又急，“这家机构是业内公认的权威——”
“哦？是吗？”周明轩挑眉，忽然把报告塞进碎纸机，“既然你这么确定，那再做一份检测报告也来得及。不过嘛，今天的评审会，你可能参加不了了。”
碎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林晚眼睁睁看着那份报告变成碎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周明轩，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故意的！”
“我只是帮你排除隐患而已。”周明轩笑得一脸无辜，“毕竟我们是同事，总不能看着你犯错误吧？”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张主管走了出来：“林组长，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了。”
林晚看着空空如也的文件夹，又看了看周明轩得意的笑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没有那份检测报告，她的方案就失去了最关键的支撑，根本无法通过评审。
周明轩整理了下领带，越过她走进会议室，留下一个挑衅的背影。林晚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大脑飞速运转着——她该怎么办？是承认报告丢失，放弃这次机会？还是……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角的录音笔上。那是上次和供应商谈判时，为了记录细节特意准备的。她想起昨天下午，周明轩曾借她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他一定是那时候拿走了报告。
林晚抓起录音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周明轩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抱歉，我来晚了。”林晚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录音笔，“在展示方案前，我想先放一段录音。”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林晚看到周明轩的脸色突然变了。录音里传出他昨天下午在茶水间的声音，清晰地记录了他如何从她的文件夹里拿走报告，以及和张主管助理的对话——
“……只要把这份报告处理掉，她的方案就通不过了……”
“……放心，张主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张主管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周明轩。周明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林晚关掉录音笔，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现在，我可以开始展示我的方案了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请问是林晚女士吗？你女儿在幼儿园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林晚手里的方案“啪”地掉在地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惊呼和议论声仿佛都离得很远。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发抖，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哪个医院？我女儿怎么了？”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但林晚已经听不清了。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出会议室，把满室的惊愕和周明轩难看的脸色都抛在了身后。走廊里的灯光晃得她眼睛发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到女儿身边。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会议室里，周明轩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手里悄悄捏碎了一个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