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人的大脑在什么时候运转得最快？
——下坠的时候。
全身感官都被打开，宫野志保因为这种飞翔的感觉而尖叫起来，下一秒却想起自己不会飞，可空气在把她托起来，抓住她，像姐姐一样抚摸她的身体。
风在耳边呼啸嘶吼，濒死的警铃在身体各处狂响，皮肤温度上升，耳内压力在增强，在这种情况下，眼中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抽象的线条和色彩——她闻到地球的味道。
她无法抛却身体的恐惧，但也无需抛弃恐惧，因为恐惧已经具现化为一个她看得见的符号，肾上腺素和血液混合，让她觉得有另一个无比强壮的自己，在透过地球的眼睛观察她。
渐渐地，她尝试把这只观察她的眼睛推开——把对死亡的恐惧推开，忘却自己没有翅膀这回事，仿佛她真的变成了一只被雌鹰推下悬崖的雏鹰，学不会飞就要投入死亡的怀抱。
死亡，多么美妙的词汇，她几乎已经能看见姐姐和阿笠博士在向她招手，可她突然发现，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解脱的快乐，她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事物：代码、分子式、阿笠博士的腰带、工藤新一的足球.....像一台乱码的计算机，但里面运行的数据唯独没有死亡。
她在想怎么才能解决这件事——解决她不会飞的事。
“punch Romaine.”
宫野志保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汹涌的记忆涌入全身，有如在下坠的几十秒里度过了一生。
————
“姐姐，我要姐姐！不要把姐姐带走！”
“不可以哦志保，”轻佻的声音温柔又冷酷：“过度的依赖不适合你的成长，等你学会独立了，会再次见到明美的，我保证。”
*
“不要走！为什么你也要走，我不想让你走！”
“头疼......”那个人，明明平时比姐姐更宠溺自己的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当初不让你见明美可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当成明美第二啊，志保，你什么时候能明白......”
“算了，真让人失望，在你明白自己不需要别人也能飞之前，忘了我吧。等你真正想飞的时候会重新想起来的，我保证。”
————
间隔几百米，隔着衣袂划破气流的轻响和呼啸的风声，蝙蝠的听力让拉莱耶捕捉到了这句更像是呢喃的呼唤。
他离去的步伐未停，却在重重踏出五步后，骤然顿住。
银发吸血鬼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随即，一声极轻的嗤笑般的叹息从齿尖溢出。他缓缓回头，结着薄冰的眸子尽数碎裂，只剩一片翻涌的暗潮。
瞬间的迟疑不过弹指，他猛地转身，缓步前行的姿态切换为急促的助跑，牛仔裤裤脚扫过崖边的碎石与枯草，然后借着助跑的惯性，冲破翻涌的云雾纵身跃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
“找到了！”工藤有希子激动地拍着丈夫的胳膊：“找到载过小哀的计程车司机了，她去了锯山地狱观景台！”
“那还等什么，快去啊！”柯南快要疯了——这个时间......这个时间够灰原哀跳崖一百次了！
锯山地狱观景台？偷偷往拉莱耶身上装了定位器的安室透眉头微挑：“上车。”
他对自觉占据了副驾驶的赤井秀一投去意义不明的一瞥，但想到这个人和灰原哀的关系，实在没有什么把人撵下去的借口：“都系好安全带。”
引擎咆哮，马自达内部的零件擦出火花，而这一行人即将去找的人正在经历同样的事——淬火。
punch Romaine，莴笋宾治，一种含酒精的冰沙鸡尾酒，在着名的坠海的泰坦尼克号上，它被用作餐中清口饮品。通常用朗姆酒、白葡萄酒、柑橘汁等调制，最后加满香槟，而这，也是宫野志保记忆里，拉莱耶的曾用代号。
那时，酒厂的所有成员代号都是基酒，只有拉莱耶是一款被调配好的鸡尾酒，隐含着他从组织出生的事实。在boSS乌丸莲耶眼里，拉莱耶是一款自始至终由他亲手调配的酒，没有自己的底色。
从悬崖上来后，一大一小并肩坐在观景台上，最后还是宫野志保先开了口：“你是来带我回组织的吗？”
“带你走？为什么又这么想？你觉得我在阿笠博士死后来找你就是为了取代他，用另一个身份收养你么？”拉莱耶托腮。
“如果我要这么做，当年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带你离开，还需要绕这么大一圈？”
“你刚才，”宫野志保扭头：“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拉莱耶点头：“当然，我不是说了吗，学不会面对深渊就在深渊里死，我已经看够了只会在后面恳求别人不要走的你......被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居然长成了一株怯弱的寄生藤，我有多失望，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宫野志保沉默片刻：“你是个混蛋，拉莱耶。”
“我不否认，”拉莱耶耸肩：“但你是不是应该给刚把你救上来的人一个突然辱骂他的理由？”
“是你先抛弃我的，你把姐姐从我身边带走，然后自己也离开，还在离开之前让我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宫野志保声音微颤：“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按照你的想法成长？我没有义务不让你失望，是你先让我失望的——是你。”
“没错，你没有义务不让我失望。”拉莱耶轻飘飘道：“可是，你也让自己对自己失望了不是吗？”
“你是会飞的，志保。”他扭头看向眼眶红红的女孩：“是你自己一直不想飞。”
“你想找一个依靠，一开始你姐姐，然后是我，离开组织之后更是放飞自我，为了那点不属于你的温暖和勇气甘愿成为工藤新一的附庸——好听点说是助手，但你其实很清楚，那就是附庸。只会祈求别人不要走的人，最后注定什么都留不住。”
青白修长的手轻轻摊开女孩的手掌：“温暖、关注、勇敢、自由和爱，你索取了那么多，双手本该装满，摊开时却一无所有......为什么？”
宫野志保恶狠狠地打开他的手：“你懂什么，我变成这副样子，琴酒或者组织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之后都能杀了我，单打独斗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我从来没说你寻找团队是错误的啊，”拉莱耶歪头：“但合作者和附庸者是不一样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志保，你能做的比你想象中更多，只是你太害怕，所以拒绝了那条路。”
“别告诉我我出现之后，你又觉得组织是可以回去的了，不然，我会再把你扔下去一次，区别就是，这次我不会下去接你。”拉莱耶笑盈盈的，但宫野志保从中察觉到了不输琴酒的冰冷杀气。
他说的是真话。宫野志保咽了下口水，不承认在某一瞬间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不，不是某一瞬间，直到拉莱耶开口的那刻之前，她想的都是：只要他开口，她就跟他走。
“不要再向别人寻求庇护了，能庇护你的只有一样东西，”拉莱耶伸出十指，靠近宫野志保，指尖点在她眉心：“就是你的这里。”
“只要这里还能运转，不是非要成为怪力大猩猩才能保护自己。你的大脑可以带给你荣耀，只需要一点点勇气和策划执行力，你就能构建属于自己的完整网络。”
宫野志保仰头看着他，仿佛回到了曾经他们一起缩在实验室里看电影的时候：“就像绝命毒师？”
拉莱耶笑了：“就像绝命毒师。”
“那，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呢？”宫野志保道。
“那就太遗憾了。”拉莱耶依旧是笑着的：“你知道吗，就算mI6不动手，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因为对你的失望杀了阿笠博士。”
宫野志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个工厂......怪不得你一直只是在准备仪器，从来都没有真正研究过什么东西。从一开始，你所谓的工厂就是给我准备的，是不是？”
“bingo~答对了。”拉莱耶改变了坐姿，从地上半跪起来，和宫野志保面对面：“想要的东西都得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无论是救赎还是别的什么......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没有自主权，在被你亲手折断的翅膀重新长出来之前。”
“恶魔，斯巴达。”宫野志保站起来和他平视。
拉莱耶眨了眨眼睛：“评价得很精准。”他的手轻轻拂过，宫野志保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如果你不照做，我就当着你的面，一个个把你在乎的人都杀了，步美、光彦、元太、柯南、赤井秀一......你知道他们现在有多信任我，也知道我做得出来。”
“不想让我这么做，要么听话，要么就在这里杀了我，问题是，你做得到吗？”
宫野志保的手在颤抖，她知道拉莱耶是真的做的出来。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她就不用担心拉莱耶防不胜防地对自己想保护的人出手......
“杀气出来了哦，不错，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握刀的手从一只变成了双手，她看到拉莱耶鼓励的眼神，像被蛊惑一样，缓缓举起手术刀，然后用力向拉莱耶的咽喉刺去！
刀锋刺入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溢出，落在拉莱耶脸上。
“你们在做什么？！”赤井秀一的手死死抓住刀身，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然后一个巧劲就把手术刀从宫野志保那里夺走。
“当啷——”
手术刀落地，鲜血顺着赤井秀一的手流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刚爬上来差点呼吸停滞的工藤有希子正想冲上来抱走宫野志保，就见冷棕发色的女孩忽然嚎啕大哭，然后双臂张开抱住了拉莱耶的脖子，埋在他颈窝，眼泪迅速打湿白色衬衫。
拉莱耶迟疑片刻，伸手轻轻回抱住她，
“peekaboo结束了——好久不见，志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