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整个塞罕坝，营地的临时实验室里却灯火通明。
几盏昏黄的白炽灯下，孟月和覃雪梅正趴在桌上，对着一堆刚从野外取回来的土壤样本和一张手绘地图，进行着最后的比对测算。
“雪梅，你快看！”
孟月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
“石末那张地图上标注的土壤酸碱性，跟咱们实测出来的数据，误差……误差几乎为零！”
覃雪梅凑过去，仔细核对着数据，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专注变成了惊讶。
这份地图简陋得有些过分，就是用铅笔在粗糙的纸上画出来的，可上面标记的每一个数据点，都精准得可怕。
这得是在这片荒原上走过多少路，挖过多少个坑，才能总结出如此精确的规律？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武延生靠在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懂什么土壤科学？不过是凭着点经验瞎蒙的，这次碰巧让他蒙对了而已。”
“武延生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隋志超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当场就不乐意了。
“石哥有没有经验，今天那满满一卡车树苗和物资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家能搞来树苗，那是人家有本事。咱们是来干嘛的？咱们是来种树的！”
“有本事把树种活，那才叫真本事！”
隋志超翻了个白眼。
“你这不废话文学吗？我们当然是来种树的，问题是按谁的方法种？石哥的经验被证明是有效的，你还在这抬杠，你是不是就想搞特殊？”
武延生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忽然拔高了音量，试图煽动大家的情绪。
“同学们！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我们是天之骄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不是来给一个本地土专家当苦力的！”
“他石末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学院派吗？”
武延生振臂一呼。
“那我们就种给他看！用我们学的知识，用最科学的方法，把这批树苗全都种活！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对！武哥说得对！”
那大奎第一个跳出来附和，他早就看石末那副懒散的样子不顺眼了，此刻觉得武延生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咱们就得干出点名堂来，让他开开眼！”
季秀荣在旁边扯了扯那大奎的衣角，小声嘟囔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几万棵树苗呢，万一……”
“没有万一！”
武延生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灼灼地看向覃雪梅。
“覃雪梅，你也是学育苗的，你应该最清楚，科学的种植方法有多重要。难道你也想跟着他胡来？”
覃雪梅看着武延生那张写满激进和的脸，又看了看周围被煽动得跃跃欲试的同学，心里一阵无力。
她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争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内耗。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终只能妥协。
“行了，别吵了。”
“先干活吧。”
另一边，石末的宿舍里也亮着灯。
他正和赵天山、冯程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商量着接下来的工作。
“四万五千棵灌木，咱们计划五天之内全部种完。”
石末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给任务定了个期限。
“这就意味着，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至少要完成九千棵的种植量。”
“一天九千棵？”
赵天山倒吸一口凉气，掰着指头算了算，脸都皱成了苦瓜。
“我的亲哥，这工作量，是要把我们往死里用啊！”
冯程也跟着咂了咂嘴。
“是有点狠，不过努努力，加加班，也不是不行。”
“必须行！”
赵天山一拍大腿，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不就是加班吗？为了这片林子，豁出去了！保证完成任务！”
石末看着他俩耍宝的样子，笑了笑，又很快收敛了神色，表情变得严肃。
“别高兴得太早。”
“这四万五千棵灌木只是开胃菜。”
“种完之后，苗圃里那三万棵针叶松树苗的培育工作就要立刻跟上，那才是重头戏，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精力。”
他提醒道。
“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做好连续作战的准备，咱们这回，要打一场硬仗。”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石末就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地开赴昨天规划好的地块。
今天的任务很明确，先给之前种下的、已经成活的树苗浇一遍水，然后再开始种植新的灌木。
队伍里，最扎眼的莫过于武延生。
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匹马，大摇大摆地骑在马背上，跟个监工似的，在人群里来回溜达。
剩下的学生们，则两人一组，一个挖坑，一个扶苗、填土，干得热火朝天。
武延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指导”着工作。
“注意！挖坑的时候，要根据树苗根系的尺寸来，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填土的时候要分层踩实，关键是要把树苗根部完全掩盖，复原它在苗圃里的生长环境！这是基本常识，都记住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马鞭指指点点，派头十足。
“哇，武哥懂得真多啊！不愧是林业大学的高材生！”
正在费力挖坑的那大奎，满眼都是崇拜。
他觉得骑在马上的武延生，简直帅爆了。
旁边的季秀荣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怼了他一句。
“懂得再多有啥用？还不是纸上谈兵。你看看人家闫详利，一声不吭地就把活干了，还能根据云的形状和风向，预测下午会不会下雨，那才叫真本事。”
“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啊？人家是学气象的，会看天不是很正常吗？”
那大奎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埋头继续挖他的坑。
那大奎吭哧吭哧地挖好一个树坑，又跑去帮覃雪梅和孟月。
她们两个女生力气小，挖坑的速度明显慢一些。
就在这时，武延生骑着马溜达了过来。
他勒住缰绳，停在覃雪梅身边，脸上带着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雪梅，这活儿又脏又累的，让那大奎他们干就行了。”
“走，我带你去那边的山头考察一下，看看地形，为我们下一步的机械化造林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