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在第三次按下“确认催眠”按钮时，指尖仍有不易察觉的颤抖。诊疗室的百叶窗滤进细碎的晨光，落在林悦交叠的膝上，她米白色的裙摆沾着一点咖啡渍——今早便利店匆忙买的美式，两人撞在玻璃门上时洒的。
放松，想象你的呼吸是丝线，正慢慢缠绕住悬浮的蒲公英。催眠师的声音经过扩音器过滤，像浸了温水的棉花，“现在告诉我，你最想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林悦的睫毛颤了颤，原本紧扣的手指缓缓松开。苏然坐在观察室的屏幕前，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他认识林悦三年，从大学实验室的搭档到现在的同事，她总把“数据不会说谎”挂在嘴边，连喝奶茶都要精确到糖度的小数点后一位。可此刻，她放在膝上的手正微微发抖，像是在抗拒某个即将破闸而出的秘密。我怕……林悦的声音很轻，混在仪器的嗡鸣里，几乎要被淹没，我怕自己是个‘成功品’。
苏然的呼吸骤然顿住。观察室的冷气似乎突然变足，他下意识攥紧了领口。成功品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他藏在心底的那块疤——去年整理父亲遗物时，他在旧笔记本里看到的那行潦草字迹：所有实验品终将回归母体。催眠师的声音继续引导：成功品’指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林悦的眉头拧成一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白色的房间，没有窗户……他们说我是第73个，也是唯一一个撑过第三阶段的。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有管子插在我手腕上，液体是淡蓝色的，像稀释后的天空……
苏然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屏幕里林悦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林悦连续加班后晕倒在实验室，他送她去医院时，护士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她的血管弹性不太像同龄人，倒像……后面的话被林悦的咳嗽打断，当时他只当是护士随口一说，现在想来，那语气里的迟疑竟像一根引线，正慢慢烧向某个未知的炸弹。好了，回到现实吧，从1数到5，每数一个数，意识就清醒一分。催眠师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悦的睫毛慢慢抬起，眼神从迷茫逐渐聚焦。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到观察室里的苏然时，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刚才……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苏然压下心头的翻涌，推开门走进诊疗室：没什么，就是说你怕实验数据出错。他刻意避开成功品”三个字，指尖却仍在发凉。林悦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收拾东西时，动作慢了许多，像是在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境。
离开诊疗所时，阳光已经变得刺眼。林悦走在前面，苏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脖颈后侧有一块淡褐色的印记，像个模糊的Ω符号。他以前从未注意过，或许是她总把头发放下来遮住的缘故。
今晚要去服务器房核对上月的催眠数据吗？林悦忽然转身，手里拿着一杯新的美式，递到苏然面前，上次发现的异常值，我总觉得不对劲。苏然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才稍微找回一点真实感。好，八点见。
服务器房在公司地下三层，常年弥漫着一股冷却剂的味道。林悦熟练地输入密码，显示屏亮起的瞬间，蓝幽幽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他们要找的是上月第三批催眠者的数据，之前核对时，有三个样本的情绪波动曲线出现了断层，像是被人为删除过一段。
你看这里。林悦指着屏幕上的代码，这段加密程序，不是我们常用的算法。
苏然凑近屏幕，瞳孔微微收缩。这段代码的开头，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标记——那是父亲生前研发的加密系统专用符号。父亲是十年前去世的，当时官方说法是实验事故”，可苏然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加密日记，里面只写了一句话：“Ω计划不能停，他们在找‘母体’。
我试试破解。苏然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用了父亲教他的备用算法，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消失，就在快要解开的瞬间，整个服务器突然黑屏，紧接着，一个红色的文件夹弹了出来，在漆黑的屏幕上格外刺眼。文件夹的名字是Ω母体。
林悦的呼吸瞬间停滞，她下意识抓住苏然的手腕，指尖冰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苏然的心脏狂跳，他想起林悦在催眠中说的白色房间、第73个实验品，还有她脖颈后的Ω印记。你还记得十年前的‘灯塔实验’吗？林悦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你是说……那个被官方叫停的人体实验？我妈妈就是当时的研究员，她在我十岁那年失踪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们找到你’。
苏然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不敢点开那个文件夹。他忽然明白，父亲的实验事故、林悦母亲的失踪、服务器里的异常数据，还有林悦催眠中吐露的恐惧，或许都指向同一个秘密——Ω计划。
打开看看。林悦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
苏然深吸一口气，双击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乱码。他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一个白色的房间，和林悦描述的一模一样。房间中央有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脖颈后侧有一个清晰的Ω印记。
第73号实验体，第三阶段融合率98%，符合‘母体’候选标准。”画面外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继续观察，一旦稳定，立即接入主系统。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可林悦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那个小女孩……是我。
苏然蹲下身，看着林悦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自己在催眠中没说出口的恐惧——他怕重蹈父亲的覆辙，怕自己也卷入这场无休止的实验，更怕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你父亲……是不是叫苏明远？林悦忽然抬起头，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我妈妈的笔记里，提到过这个名字，说他是唯一反对Ω计划的研究员。
苏然的瞳孔猛地收缩。父亲的名字，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林悦怎么会知道？你妈妈的笔记在哪里？
在我家的旧箱子里，我一直不敢打开，直到今天看到这个视频……林悦的声音哽咽，我妈妈说，Ω计划的目的，是培养一个‘母体’，让所有实验体的意识都接入‘母体’，实现‘意识共享’。可十年前，有一个实验体发生了暴动，杀死了三个研究员，官方才不得不叫停计划。
苏然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Ω计划不能停，他们在找‘母体’。原来父亲不是在推进计划，而是在保护母体——也就是林悦。
那这个文件夹是谁放在服务器里的？苏然站起身，看着屏幕上的“Ω母体”文件夹，是想提醒我们，还是在警告我们？林悦擦干眼泪，站起身，重新看向屏幕。你看这个文件夹的创建时间。
苏然凑近屏幕，创建时间显示的是十年前7月15日——那正是父亲去世的日子。你父亲……可能是在临死前，把这个文件夹藏进了服务器。林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知道有人会找‘母体’，所以留下这个线索，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苏然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父亲去世前一周，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语气异常严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个叫‘Ω母体’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好它，别让任何人拿走。”当时他以为父亲只是工作压力太大，现在才明白，那是父亲最后的嘱托。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找‘母体’？苏然的声音沙哑，十年前计划已经叫停了，为什么现在还在找？
林悦摇了摇头，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母亲的笔记扫描件。这里写着，‘母体’的意识可以控制其他实验体，一旦接入主系统，就能实现‘意识统治’。当年叫停计划，只是因为‘母体’的融合率不稳定，现在他们可能觉得，我已经稳定了，所以又开始找我。
苏然看着笔记上的字迹，忽然注意到最后一页有一行被划掉的字，隐约能看清“服务器房，备用电源，隐藏通道”几个字。你看这里，或许服务器房里有隐藏通道？
两人立刻在服务器房里搜寻起来。服务器房的角落有一个备用电源柜，苏然打开柜门，发现里面的线路有被改动过的痕迹。他按照笔记上的提示，转动第三个接线柱，柜子后面的墙壁突然发出“咔哒”一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灰尘的味道。进去看看。林悦拿起手电筒，率先走进通道。
通道里很黑，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他们加快脚步，走出通道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布满了灰尘，实验台上还放着十年前的仪器，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海报，上面写着Ω计划——开启意识新纪元。你看这里。苏然指着实验台的抽屉，里面有一本日记，封面上写着“苏明远”三个字。
这是父亲的日记，比苏然之前找到的那本更厚，里面详细记录了Ω计划的真相。原来，父亲当年是Ω计划的核心研究员，他发现计划的真正目的是“意识统治”后，想要阻止，却被幕后黑手威胁。为了保护林悦这个“母体”，他伪造了实验事故，把林悦送到了孤儿院，还删除了她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孤儿。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段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十年后，他们会找到‘母体’，重启计划。服务器里的‘Ω母体’文件夹，有阻止计划的方法，但需要‘母体’的意识密钥。林悦的意识密钥，就是她妈妈教她的那首童谣——《蒲公英》。
苏然猛地抬头，看向林悦。你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一首叫《蒲公英》的童谣？林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我小时候总唱，现在还能背下来。
他们立刻回到服务器房，苏然按照日记里的提示，在“Ω母体”文件夹里找到一个需要密钥的程序。林悦轻声唱起《蒲公英》，随着歌声响起，程序开始运行，屏幕上出现一行字：Ω计划终止程序已启动，倒计时72小时。我们成功了？林悦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苏然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却没有放松警惕。日记里说，幕后黑手的势力很大，他们不会让计划就这么终止的。我们必须在72小时内，找到他们的老巢，彻底摧毁Ω计划，就在这时，服务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击枪，为首的人脸上带着冷笑：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惜，太晚了。
苏然下意识把林悦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防狼喷雾——那是林悦早上塞给他的，说“服务器房不安全，以防万一。你们是谁？
我们是Ω计划的守护者，为首的人走近一步，眼神落在林悦身上，林小姐，十年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跟我们走，完成你该完成的使命。
林悦紧紧抓住苏然的手腕，声音坚定：我不会跟你们走，Ω计划是错的，我不会让你们用我的意识去伤害别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的人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冲了上来。
苏然拉着林悦转身就跑，他们冲进通道，关上暗门，可暗门很快就被撞开。两人沿着通道拼命往前跑，就在快要跑出服务器房时，林悦突然停了下来。你先跑，我启动终止程序的最后一步，只有我能做到。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苏然紧紧抓住林悦的手，不肯松开。
相信我，林悦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异常坚定，我妈妈说过，‘母体’的使命不是统治，而是守护。我必须完成这个使命。你出去后，找到我妈妈的老朋友，他叫陈教授，在A大的物理系，他知道怎么彻底摧毁Ω计划。
林悦不等苏然反驳，就推开他，转身冲进服务器房，按下了终止程序的最后一个按钮。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加速，为首的人见状，气急败坏地冲了上去，可已经来不及了。苏然，记住，别让恐惧控制你，你爸爸一直以你为荣。林悦的声音从服务器房里传来，带着一丝微笑。
苏然站在通道口，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知道，林悦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才选择留下。他咬了咬牙，转身跑出通道，按照林悦说的，去找陈教授。
当苏然找到陈教授时，陈教授正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听完苏然的讲述，陈教授的脸色变得凝重。我早就知道Ω计划没有真正停止，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林悦。教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终止程序还有不到24小时就会完成，可那些人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重启计划。苏然急切地问。
陈教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你父亲当年交给我的，里面有Ω计划的核心数据，还有彻底摧毁它的方法。我们需要去Ω计划的老巢——郊外的废弃工厂，那里有主系统的服务器，只有毁掉它，才能彻底终止计划。苏然接过U盘，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为林悦、为父亲做的事情。
当天晚上，苏然和陈教授驱车前往郊外的废弃工厂。工厂里一片漆黑，只有主系统服务器所在的车间亮着灯。他们悄悄潜入车间，发现里面有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操作服务器，试图阻止终止程序，就是现在。陈教授低声说，他拿出一个干扰器，按下按钮，车间里的仪器瞬间失灵。
苏然趁机冲到主服务器前，插入U盘，开始运行摧毁程序。可就在程序快要完成时，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电击枪，对准了他的后背。
住手！黑衣人怒吼道，你们毁了Ω计划，就是毁了人类的未来！人类的未来，不是靠意识统治来实现的。苏然转过身，眼神坚定，你所谓的未来，不过是你们的野心罢了。
就在黑衣人准备扣动扳机时，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撞倒了黑衣人。苏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是林悦！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然连忙扶起林悦，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流血。我启动终止程序后，就趁机跑了出来，跟着你们来了这里。林悦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这里。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冲向主服务器，想要拔掉U盘。苏然立刻冲上去阻止，两人扭打在一起。陈教授趁机继续操作程序，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增加，终于在最后一秒，显示“Ω计划主系统已摧毁。
车间里的仪器瞬间全部关闭，陷入一片黑暗。黑衣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苏然扶着林悦，走到陈教授身边。我们成功了？
陈教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的，Ω计划彻底终止了，再也不会有人被当成实验品了。
林悦看着苏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你看，我们都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你没有变成你父亲害怕的那种人，我也不是一个只会被操控的‘成功品’。苏然握住林悦的手，点了点头。月光从车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工厂的另一间隐蔽的实验室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屏幕上显示着“Ω母体意识备份完成，启动Ω子体计划，而在屏幕的角落，有一个熟悉的标记——那是苏然父亲的加密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