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出去!!”
当杨汝成那如同惊雷般的嘶吼,在“铁血岭”上空久久回荡时,那上千名刚刚才经历了劫后余生、正沉浸在巨大狂喜中的劳工和家属们,他们那,本是,充满了混乱和喧嚣的欢呼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们,都看-着那个,站在卡车顶上,如同神魔般,浑身浴血,却又,散发着无穷力量的男人。
他们那,一双双,本是,充满了麻木和绝望的眼睛里,在这一刻,都燃起了一股,他们,从未有过的,名为“希望”和“尊严”的火焰!
“杨队长万岁!!”
“抗联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喊了出来!
“轰——!!”
下一秒,那,山呼海啸般的,充满了狂热和崇拜的欢呼,再一次,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轰然爆发!
……
欢呼,是短暂的。
当那,第一缕,带着暖意的朝阳,终于,驱散了“铁血岭”上空那,最后一丝,冰冷的寒雾时,一场,更加严峻,也更加残酷的考验,摆在了杨汝成和,他这支,刚刚才,“一夜暴富”的队伍面前。
“队长,都……都统计出来了。”
在那间,本是,山本少佐的,半地下的指挥部里。
赵小山,这个队伍的“军师”,将一本,同样是,缴获来的账本,无比郑重地,放在了杨汝成的面前。他那张,本是充满了兴奋和狂喜的年轻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一种,与这巨大的胜利,格格不入的,凝重和忧虑。
“咱们,这一仗,是发了大财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光是,从‘菊水’号军列上,缴获来的白面,和,‘清水河’车站仓库里的苞米面,加在一起,就足足有,五十万斤!”
“五十万斤?!”
这个数字一出,指挥部里,那几个,同样是,一夜未眠的骨干们——陈振山、王二、黑子、孙大海、和“穿山豹”张三爷,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天爷啊……”王二,这个,同样是,如同黑铁塔般的汉子,喃喃自语,“五……五十万斤……这……这他娘的,够咱们,吃几辈子了?”
“吃几辈子?”赵小山,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账本,翻到了,另一页。
“铁塔哥,你,怕是,忘了算,咱们,现在,有多少张嘴了。”
“咱们‘铁血岭’,原有劳工家属,和,那批,从‘三道沟’,救回来的重伤员,一共是,一千三百四十二口人。”
“昨天晚上,在‘三道沟’,新解放,并且,愿意,跟着咱们上山的劳工,一共是,九百七十七人。”
“加在一起,”他用那根,同样是,缴获来的派克钢笔,在账本上,重重一点!“是,两千三百一十九人!”
“两千三百一十九张,同样是,早已被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嘴!”
“五十万斤粮食,听着是多。但是,按,咱们现在,每人每天,半斤苞米面,外加,二两肉干的最低标准来算……”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缓缓地,从在场每一个,同样是,笑容,渐渐凝固了的汉子脸上一一扫过。
“咱们,也只能,撑,不到半年。”
“半年?!”
这个,本该是,让人,无比振奋的数字,在此刻,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这还只是,粮食。”一旁,那个,同样是,双眼通红,但眼神,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光彩的红梅,也冷冷地,开口了。
“我,也统计过了。”她,将另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药品名称的账本,推了过来,“我们,这次,缴获的盘尼西林,和,其他的消炎药、纱布,加在一起,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咱们的伤员,也同样是,一个天文数字!”
“‘三道沟’一役,新转入的重伤员,三百一十五人!其中,因为,爆炸和滚石,造成的,截肢和重度感染伤员,超过一半!”
“‘铁血岭’,原有的重伤员,四百二十人!”
“再加上,我们,昨晚,血战‘一线喉’和‘清水河’,光荣负伤的‘狼牙’和‘铁血寨’的兄弟,三十七人!”
“总共,七百七十二个,急需,用药的伤员!”
“我们,抢回来的那些药,看似是多。但,要是,敞开了用。最多,”她,伸出了,三根,纤细,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手指,“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我们,就又得,回到,那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染,而活活烂死的,绝境!”
“……”
整个,指挥部,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胜利的喜悦,被,这,两个,冰冷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数字,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娘的!”王二,猛地一拍桌子,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通红,“这也不够!那也不够!那咱们,还打个屁的仗?!干脆,现在,就把粮食和药,都分了!大家,吃饱了,喝足了!再冲出去,跟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能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也总好过,在这里,活活饿死,病死!”
“你这是,匹夫之勇!”黑子,这个,同样是,脾气火爆的劳工领袖,却第一个,站出来,反驳道!“王二哥!你,忘了,咱们,还有,一千多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吗?!你,冲出去,拼了命,是痛快了!他们,怎么办?!”
“我……”王二被噎得,哑口无言。
“黑子说的对。”陈振山,这个,始终,如同,定海神针般沉稳的老兵,缓缓地开口,“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图,一时的痛快了。”
“我们,现在,是一个,两千多人的,‘家’。”
“我们,要为,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负责。”
“那你说怎么办?!”王二,瓮声瓮气地问道,“总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吧?!”
“都别吵了。”
一个冰冷的、沙哑的,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是杨汝成。
他,缓缓地,从那张,虎皮交椅上,站起了身。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军用地图前,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片,代表着他们,这个,唯一的“家”的,“铁血岭”。
“陈营长,说的对。”他,缓缓地开口,“我们,是一个‘家’。”
“但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一个‘家’,光有,吃饭的嘴,还不够。”
“它,还得有,能保护自己,能,抢回更多粮食的,”
“拳头!”
他,猛地回头,那双,如同刀子般锐利的眼睛,缓缓地,从在场每一个,同样是,神情肃穆的骨干脸上一一扫过!
“我们,现在,有,两千多号人。”
“有,吃不完的粮食。”
“有,用不完的药品。”
“更有,”他,指着,门外那,堆积如山的,德式冲锋枪和歪把子机枪,“整个关东军,都眼红的,‘铁王八’!”
“我们,还缺什么?!”
“我们,缺的,不是别的!”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能把这些‘宝贝疙瘩’,用活了的,真正的,兵!!”
“是,一支,能让山田那个老鬼子,一听到名字,就吓得,尿裤子的,钢铁之师!!”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宣布!”
“‘铁血岭’,正式,进入,‘军管’!”
“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能动弹的爷们!都他娘的,给老子,编入,战斗序列!”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是劳工,是土匪,还是,庄稼汉!”
“从今天起,你们,都只有,一个身份——”
“战士!”
“陈振山!”
“到!”那个独臂老兵,猛地一个立正!
“你,经验最老道,性子,也最稳!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铁血岭’的,总教官!兼,守备队长!”
“我,把,所有新兵的训练,和,整个‘铁血岭’的防务,都交给你了!”
“你,能不能,给老子,在三个月之内,把这群‘乌合之众’,给我,练成,真正的,兵?!”
“报告队长!”陈振山那张刚毅的脸上,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涨得通红!“保证完成任务!!”
“王二!黑子!‘穿山豹’!孙大海!”
“到!!”
四个,同样是,浑身散发着骇人杀气的汉子,齐声怒吼!
“你们四个,就是,陈总教官手底下,最锋利的四把刀!”
“你们,各自,带领一个中队!负责,把你们,在‘清水河’和‘一线喉’,学来的那些,杀鬼子的本事,都给老子,原封不动地,刻进这帮新兵蛋子的骨头里!”
“谁他娘的,要是敢偷懒耍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就地,枪决!”
“是!!”
“赵小山!”
“到!队长!”
“你,是咱们的军师!也是,咱们的‘财神爷’!”杨汝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咱们,不能,坐吃山空。”
“我,要你,立刻,带着人,把咱们,缴获来的那些,‘多余’的宝贝,都给老子,运出去!”
“运……运出去?”赵小山,愣住了,“队长,您这是……”
“没错。”杨汝成点了点头,“运到,‘黑风寨’去!交给,刘军师!”
“我,要他,用这批‘宝贝’,把他的那张‘网’,给我,撒得更大!更广!”
“我,不光要,知道,抚松的动静!”
“我还要,知道,通化,奉天,甚至,是,哈尔滨的动静!”
“我,要让山田那个老鬼子,从今往后,在我们面前,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和,聋子!”
“是!!”
“红梅同志!”
“在。”
“药,和伤员,都交给你了。”杨汝成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兄弟,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而死在我的面前。”
“……是。”红梅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至于我,”
杨汝成,缓缓地,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他,将那把,沾满了王铁柱鲜血和荣耀的板斧,狠狠地,插在了,那片,代表着,无尽的,原始山林的,“龙脊山”的腹地!
“我,去给咱们,找一条,真正的,”
“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