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维大荒落年(己巳年,公元 549 年),共一年时间。
梁武帝太清三年(己巳,公元 549 年)
春季,正月丁巳朔初一,柳仲礼从新亭迁移军营到朱雀桁。恰逢大雾弥漫,韦粲的军队迷失道路,等到抵达青塘时,已经过了半夜,营栅还没修筑完毕,侯景远远望见,立即率领精锐士兵攻打韦粲。韦粲派军主郑逸迎击,命令刘叔胤率领水军截断敌军后路,刘叔胤畏惧怯懦,不敢进军,郑逸于是战败。侯景乘胜攻入韦粲的军营,左右侍从拉着韦粲躲避贼寇,韦粲坚守不动,呵斥子弟奋力作战,最终与儿子韦尼以及三个弟弟韦助、韦警、韦构、堂弟韦昂全部战死,亲戚中死去的有数百人。柳仲礼正在吃饭,扔下筷子,穿上铠甲,与麾下一百名骑兵疾驰前往救援,在青塘与侯景交战,大破侯景的军队,斩首数百级,敌军沉溺在淮河中死去的有一千多人。柳仲礼的长矛即将刺到侯景,而贼寇将领支伯仁从背后砍击柳仲礼,击中他的肩膀,柳仲礼的马陷入泥沼,贼寇聚集长矛刺向他,骑将郭山石救援,柳仲礼才得以幸免。柳仲礼身受重伤,会稽人惠臶为他吸吮伤口止血,因此得以不死。从此以后,侯景不敢再渡过秦淮河到南岸,柳仲礼也士气衰落,不再谈论出战之事。邵陵王萧纶重新收罗溃散的士兵,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新淦公萧大成等人从东路一同赶到;庚申日初四,在朱雀桁南岸排列军营,也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萧大连是萧大临的弟弟。
朝廷内外都因为侯景之乱而责备朱异,朱异羞愧愤恨而发病, 庚申日初四 去世。按照旧例,尚书官去世后不追赠谥号或官职。梁武帝痛惜朱异,特意追赠他为尚书右仆射。甲子日(初八),湘东王的世子萧方等以及王僧辩的军队抵达建康城外。
戊辰日(十二日),封山侯萧正表献出北徐州投降东魏,东魏徐州刺史高归彦派遣军队赶赴接应。高归彦是高欢的族弟。
己巳日(十三日),太子迁居到永福省。高州刺史李迁仕、天门太守樊文皎率领一万多名援兵抵达台城城下。台城与援军之间的书信往来已经断绝很久,有个叫羊车儿的人献上计策,制作纸鸢(风筝),系上长绳,在里面写下敕令,顺风放飞,希望能送到各路援军手中,纸鸢上题字:“得到纸鸢并送到援军处的人,赏赐一百两银子。” 太子亲自走出太极殿前,趁着西北风放飞纸鸢,贼寇觉得奇怪,以为是厌胜之术(祈福避灾的巫术),用箭把它射了下来。援军招募能进城传递消息的人,鄱阳王世子萧嗣的侍从李朗请求先受鞭打,假装获罪,叛逃投奔贼寇,趁机得以进入城中,城中的人这才知道援军已经大规模集结,全城上下击鼓呐喊。梁武帝任命李朗为直阁将军,赏赐黄金后派他出城。李朗沿着钟山背后,夜晚赶路,白天潜伏,过了很多天才抵达援军营地。
癸未日(二十七日),鄱阳王世子萧嗣、永安侯萧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率领军队渡过秦淮河,攻打东府前的营栅,将其烧毁;侯景率军后退。各路军队驻扎在青溪以东,李迁仕、樊文皎率领五千名精锐士兵独自进军深入,所到之处,贼寇纷纷溃败。抵达菰首桥东时,侯景的将领宋子仙埋伏军队袭击他们,樊文皎战死,李迁仕逃了回来。柳敬礼是柳仲礼的弟弟。
柳仲礼神情傲慢凶狠,轻视侮辱各位将领,邵陵王萧纶每天手持马鞭到他的营门拜访,也常常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见到他,因此与萧纶以及临城公萧大连结下深深的仇怨。萧大连又与永安侯萧确有矛盾,各路军队互相猜忌,没有作战的心思。援军刚到的时候,建康的士民扶老携幼前来迎接,援军刚渡过秦淮河,就放纵士兵抢劫掠夺。因此士民大失所望,贼寇中原本有图谋接应官军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停止了行动。
王显贵献出寿阳投降东魏。
临贺王的记室、吴郡人顾野王起兵讨伐侯景,二月己丑日(初三),率领军队赶来。起初,台城关闭城门时,公卿大臣都担心粮食问题,男女老少一起出城搬运粮食,共得到四十万斛,收集各个府库的钱财布帛五十万亿,全部聚集在德阳堂,但没有储备柴草、鱼盐。到这时,拆毁尚书省的房屋作为柴薪。撤下坐席,切碎后用来喂马。坐席用完了,又用米饭喂马。士兵们没有肉吃,有的煮铠甲、熏老鼠、捕捉麻雀来充饥。宫中甘露厨有晒干的苔藓,味道酸咸,分给战士们食用。军人在宫殿和省署之间屠杀马匹,夹杂着人肉一起吃,吃的人必定生病。侯景的部众也很饥饿,抢劫掠夺却没有收获;东城有粮食,可供应一年,援军切断了东城的运粮道路。侯景又听说荆州的军队将要赶到,十分担忧。王伟说:“如今台城不能迅速攻克,援军日益强盛,我军缺乏粮食,如果假装求和来延缓形势,东城的粮食足够支撑一年,趁着求和的时候,把粮食运到石头城,援军必定不敢行动,然后让士兵和马匹休息,修缮器械,等待他们懈怠时发动攻击,一举就可以攻克台城。” 侯景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将领任约、于子悦到城下,上奏表请求求和,乞求恢复原来的镇守之地。太子因为城中穷困,禀报梁武帝,请求答应侯景的求和。梁武帝愤怒地说:“求和不如战死!” 太子坚持请求说:“侯景包围逼迫已经很久了,援军互相观望,不肯出战,应当暂且答应求和,再作后续打算。” 梁武帝迟疑了很久,才说:“你自己谋划吧,不要让千年以后的人取笑。” 于是回复答应求和。侯景乞求割让江右四州的土地,并且要求宣城王萧大器出城相送,然后才渡过长江撤退。中领军傅岐坚决反对说:“哪有贼寇起兵包围宫阙,反而与他求和的道理!这只不过是想要击退援军罢了。戎狄具有禽兽之心,绝对不能相信。况且宣城王是嫡长子,国家命运所系,怎么能作为人质!” 梁武帝于是任命萧大器的弟弟石城公萧大款为侍中,出城到侯景的军营做人质。又敕令各路援军不得再前进,下诏说:“善于用兵的人不轻易作战,停止战争才是武德。可以任命侯景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诸军事,豫州牧、河南王的职位仍然保留。”己亥日(十三日),在西华门外设置祭坛,派遣仆射王克、上甲侯萧韶、吏部郎萧瑳与于子悦、任约、王伟登上祭坛共同盟誓。太子詹事柳津走出西华门,侯景走出营栅门,遥遥相对,各自杀牲歃血盟誓。盟誓之后,侯景仍然不解除长长的包围圈,只是专门修缮铠甲兵器,借口说 “没有船只,不能立即出发”,又说 “担心南路军队追击”,派遣石城公萧大款返回台城,请求宣城王萧大器出城相送;要求越来越多,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太子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仍然对他加以笼络,没有断绝联系。萧韶是萧懿的孙子。
庚子日(十四日),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萧退、西昌侯的世子萧彧率领三万部众,抵达马卬洲,侯景担心他们从白下城向上游进军,上奏表说:“请敕令北路军队聚集返回南岸,否则,会妨碍我渡江撤退。” 太子立即命令萧会理从白下城转移军队到江潭苑。萧退是萧恢的儿子。
辛丑日(十五日),任命邵陵王萧纶为司空,鄱阳王萧范为征北将军,柳仲礼为侍中、尚书右仆射。侯景任命于子悦、任约、傅士悊都为仪同三司,夏侯譒为豫州刺史,董绍先为东徐州刺史,徐思玉为北徐州刺史,王伟为散骑常侍。梁武帝任命王伟为侍中。
乙卯日(二十九日),侯景又上奏表说:“刚才有西岸的消息传来,高澄已经夺取寿阳、钟离,我如今没有地方安身,请求借广陵和谯州给我,等我夺回寿阳,就立即奉还给朝廷。” 又说:“援军已经在南岸,我必须从京口渡江撤退。” 太子都回复答应了他。
癸卯日(十七日),梁朝大赦天下。
庚戌日(二十四日),侯景又上奏表说:“永安侯萧确、直合赵威方频繁隔着营栅辱骂我,说:‘天子亲自与你盟誓,我终究会打败你。’请求召永安侯和赵威方入城,我就立即率军上路。” 梁武帝派遣吏部尚书张绾征召萧确,辛亥日(二十五日),任命萧确为广州刺史,赵威方为盱眙太守。萧确多次上奏表坚决推辞,不肯入城,梁武帝不允许。萧确先派遣赵威方入城,趁机想要向南逃走。邵陵王萧纶哭着对萧确说:“台城被包围已经很久了,圣上忧虑危急,臣子的心情,比在热水和烈火中还要急切,所以想要暂且结盟,打发侯景离去,再谋划后续的计策。天命已经决定,怎么能违抗!” 当时台城的使者周石珍、东宫主书左法生在萧纶的军营中,萧确对他们说:“侯景虽然说想要离去,却不解除长长的包围圈,他的意图很明显。如今召我入城,对事情有什么好处!” 周石珍说:“敕旨是这样的,你怎么能推辞!” 萧确的态度仍然很坚决,萧纶大怒,对赵伯超说:“谯州刺史,替我杀了他!拿他的首级去复命!” 赵伯超拔出刀,怒视着萧确说:“我赵伯超认识你这位君侯,但刀不认识!” 萧确于是流着眼泪入城。
梁武帝平时吃素食,等到台城被包围日久,宫中厨房的蔬菜都吃完了,才开始吃鸡蛋。萧纶通过使者暂时与台城取得联系,献上几百枚鸡蛋,梁武帝亲手挑选,感慨哽咽,泪流不止。
湘东王萧绎的军队驻扎在郢州的武城,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的军队驻扎在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的军队驻扎在西峡口,他们都托词等待四方援军,拖延停留,不肯进军。中记室参军萧贲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因为萧绎不早日东下救援,心中不满;曾经与萧绎玩双六(一种赌博游戏),萧贲的棋子已经可以取胜却不落下,说:“殿下完全没有东下救援的意思。” 萧绎深深记恨他。等到收到梁武帝的敕令,萧绎想要撤军返回,萧贲说:“侯景以臣子的身份起兵攻打宫阙,如今如果放任他撤军,他还没来得及渡江,一个小孩子都能杀死他,他必定不会离去。大王率领十万大军,还没见到贼寇就撤退,怎么能这样!” 萧绎不高兴,不久后,借故杀死了萧贲。萧慥是萧懿的孙子。
东魏河内地区四千多家百姓,因为西魏北徐州刺史司马裔是他们的同乡,一起率领部众归附他。丞相宇文泰想要封赏司马裔,司马裔推辞说:“士大夫们远道而来归附朝廷的教化,我怎么能独自统领他们!出卖义士来谋求荣华富贵,不是我所愿意的。”
侯景把东府的粮食运到石头城,运输完毕后,王伟听说荆州的军队已经撤退,援军虽然众多,但互不统一,于是劝说侯景说:“大王以臣子的身份起兵,包围守卫宫阙,逼迫侮辱妃嫔公主,残害玷污宗庙,就算拔光大王的头发,也不足以数尽你的罪行。如今凭借这些所作所为,想要在哪里安身呢!背弃盟约而取得胜利,自古以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希望大王暂且观察形势的变化。” 临贺王萧正德也对侯景说:“大功即将告成,怎么能放弃离去!” 侯景于是上奏表,陈述梁武帝的十大过失,并且说:“臣与陛下隔绝已久,所以冒昧地陈述直言。陛下推崇修饰虚假荒诞的事物,厌恶听到真实的情况,把妖异怪诞当作吉祥的征兆,把上天的谴责当作没有过错。推演六艺,排斥前儒的学说,这是王莽的做法。用铁来铸造货币,轻重没有固定标准,这是公孙述的制度。滥封官爵,朝廷的典章制度鄙陋杂乱,这是更始帝、赵王司马伦时期的风气。豫章王把自己的父亲当作死敌,邵陵王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身穿布衣(为母亲服丧,不合礼制),这是石虎时期的风气。修建佛塔,各种花费浪费无数,让四方百姓饥饿不堪,这是笮融、姚兴时期的景象。” 又说:“建康的宫室奢侈华丽,陛下只与主书共同决断各种政务,政令通过贿赂得以施行,宦官豪强势力强盛,僧众富足殷实。皇太子喜好珠宝玉器,沉溺于酒色,说话轻浮浅薄,吟咏的诗歌不出《桑中》(描写男女幽会的淫诗)之类;邵陵王所到之处,残破不堪;湘东王的部下贪婪放纵;南康王、定襄侯之流,都像沐猴而冠(虚有其表)罢了。他们身为陛下的孙侄,位居藩王,肩负屏障国家的重任,我起兵一百天以来,谁肯起兵救援君王!这样的国家还能长久,从来没有过。从前鬻拳用兵器劝谏楚文王,楚文王最终改正了错误,如今我的举动,又有什么罪过呢!希望陛下小惩大诫,放逐谗佞之人,接纳忠臣的劝谏,让我没有再次起兵的忧虑,陛下没有据城坚守的耻辱,那么百姓就太幸运了!”
梁武帝阅读奏表后,既惭愧又愤怒。三月丙辰朔(初一),在太极殿前设置祭坛,祭祀天地。以侯景违背盟约为由,点燃烽火,击鼓呐喊。起初,关闭城门的时候,城中有男女十多万人,身穿铠甲的士兵有两万多人;被包围日久,很多人身体浮肿,呼吸困难,死去的人有十分之八九,登上城墙防守的士兵不到四千人,大多是瘦弱喘息的样子。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无法掩埋,腐烂的汁液填满了沟渠,但众人仍然盼望外援。柳仲礼只聚集歌妓妾室,设置酒宴,演奏音乐,各位将领每天前往请求出战,柳仲礼都不允许。安南侯萧骏劝说邵陵王萧纶说:“城池危急到这种地步,而都督却不救援,如果万一发生意外,殿下有什么脸面自立于世!如今应当分兵三路,出其不意地攻打贼寇,一定能够成功。” 萧纶不听从。柳津登上城墙对柳仲礼说:“你的君主和父亲处于危难之中,你不能竭力救援,百年以后,人们会把你说成什么样的人!” 柳仲礼也不以为意。梁武帝向柳津询问对策,柳津回答说:“陛下有邵陵王这样的儿子,我有柳仲礼这样的儿子,他们不忠不孝,贼寇怎么能平定!”
戊午日(初三),南康王萧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人进军驻扎在东府城北,约定夜间渡江作战。然而羊鸦仁等人到天亮还没有抵达,侯景的部众察觉到了。军营还没有建立起来,侯景派宋子仙袭击他们,赵伯超望风而逃。萧会理等人的军队大败,战死和溺死的有五千人。侯景把他们的首级堆积在宫阙之下,向城中的人展示。
侯景又派于子悦请求求和,梁武帝派御史中丞沈浚到侯景的军营。侯景实际上没有离去的意思,对沈浚说:“现在天气正热,军队不能移动,请求暂且留在京师,为朝廷效力。” 沈浚愤怒地责备他,侯景不回应,横刀呵斥他。沈浚说:“忘恩负义,违背抛弃盟约,本来就是天地所不容的!我沈浚已经五十岁了,常常担心不能死得其所,怎么会被死亡恐吓呢!” 于是径直离去,毫不回头。侯景因为他忠诚正直,没有杀他。于是侯景挖开石阙前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攻打台城,昼夜不停。邵陵王的世子萧坚驻扎在太阳门,整天沉迷于赌博饮酒,不体恤官吏士兵,他的书佐董勋、熊昙朗怨恨他。丁卯日(十二日),接近拂晓时分,董勋、熊昙朗在城西北楼引导侯景的部众登上城墙,永安侯萧确奋力作战,不能击退贼寇,于是推门入宫禀报梁武帝说:“城池已经陷落。” 梁武帝安然躺着不动,说:“还可以一战吗?” 萧确回答说:“不可以了。” 梁武帝叹息说:“江山是我自己得到的,又由我自己失去,还有什么遗憾呢!” 于是对萧确说:“你快点离开,告诉你的父亲,不要挂念我和太子。” 于是派他去慰劳城外的各路军队。
不久,侯景派王伟进入文德殿拜见梁武帝,梁武帝命令卷起帘子,打开房门,引导王伟进入,王伟跪拜呈上侯景的奏表,说:“臣被奸佞之人蒙蔽,率领部众入朝,惊动了圣驾,如今到宫阙前等待治罪。” 梁武帝问:“侯景在哪里?可以召他进来。” 侯景进入太极东堂拜见梁武帝,率领五百名披甲士兵自卫。侯景在殿下磕头,典仪官引导他到三公的坐榻上就座。梁武帝神色不变,问:“你在军中很久了,恐怕很劳累吧!” 侯景不敢抬头仰视,汗水流满了脸颊。梁武帝又说:“你是哪个州的人,竟敢到这里来,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 侯景都不能回答。任约在旁边代替他回答说:“臣侯景的妻子儿女都被高氏屠杀了,只有我一个人归顺陛下。” 梁武帝又问:“当初渡江时有多少人?” 侯景说:“一千人。”“包围台城时有多少人?” 回答说:“十万人。”“如今有多少人?” 回答说:“天下之内,没有不是我所有的。” 梁武帝低下头,不再说话。
侯景又前往永福省拜见太子,太子也没有恐惧的神色。太子的侍卫都惊慌溃散,只有中庶子徐扌离、通事舍人陈郡人殷不害在旁边侍奉。徐扌离对侯景说:“侯王应当以礼拜见太子,怎么能这样无礼!” 侯景于是下拜。太子与他交谈,侯景又不能回答。
侯景退下后,对他的厢公(侯景设置的官职)王僧贵说:“我常常跨着马鞍面对军阵,箭雨刀刃交错落下,却意气安定舒缓,完全没有恐惧之心。如今见到萧公(太子),却让人自然而然地感到畏惧,难道不是天子的威严不可侵犯吗!我不可以再见到他了。” 于是侯景全部撤掉皇宫和东宫的侍卫,放纵士兵掠夺皇帝的车驾、服饰、御用物品以及宫女,洗劫一空。逮捕朝廷官员、王侯,把他们送到永福省,派王伟守卫武德殿,于子悦驻扎在太极东堂。侯景伪造诏书大赦天下,自己加授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建康的士民四处逃难。太子洗马萧允逃到京口,安然静坐,不肯再走,说:“生死有命,怎么可以逃脱!灾祸的到来,都源于追求利益;如果不追求利益,灾祸从哪里产生呢!”
己巳日(十四日),侯景派遣石城公萧大款拿着诏书,下令解除外援军队的包围。柳仲礼召集各位将领商议,邵陵王萧纶说:“如今的命运,托付给将军你了。” 柳仲礼凝视着他,没有回答。裴之高、王僧辩说:“将军拥有百万大军,却导致宫阙沦陷,如今正应当竭尽全力决战,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柳仲礼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各路军队于是各自分散离去。南兖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连、湘东王的世子萧方等、鄱阳王的世子萧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萧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人各自返回自己的镇所。袁君正是袁昂的儿子。邵陵王萧纶逃奔会稽。柳仲礼以及弟弟柳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一同打开营门投降,士兵们没有不叹息愤恨的。柳仲礼等人入城后,先拜见侯景,然后才拜见梁武帝;梁武帝不与他们交谈。柳仲礼见到父亲柳津,柳津痛哭说:“你不是我的儿子,何必来见我!” 湘东王萧绎派全威将军会稽人王琳运送二十万石米来馈赠援军,抵达姑孰时,听说台城陷落,于是把米沉入长江后返回。
侯景下令焚烧台城内堆积的尸体,即使是病重尚未断气的人,也聚集起来一起焚烧。
庚午日(十五日),侯景下诏,让各地的征镇牧守恢复原来的职位。侯景留下柳敬礼、羊鸦仁,派遣柳仲礼返回司州,王僧辩返回竟陵。起初,临贺王萧正德与侯景约定,攻克台城的那天,不能保全梁武帝和太子。等到城门打开,萧正德率领部众挥刀想要入宫,侯景先派他的部下守卫宫门,所以萧正德最终没能入宫。侯景改任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文武百官都恢复原来的职位。萧正德入宫拜见梁武帝,一边跪拜一边哭泣。梁武帝说:“哭也没有用了,后悔又来得及吗!”(“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出自《诗经》,意为事已至此,悔恨无益)
秦郡、阳平、盱眙三郡都投降了侯景,侯景改阳平为北沧州,改秦郡为西兖州。
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阳太守王瑜,都献出自己的辖地投降东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阳太守萧邻弃城逃走,东魏占据了这些地方。
侯景任命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替西昌侯萧渊藻镇守京口。又派遣他的将领徐相攻打晋陵,陆经献出晋陵郡投降。
起初,梁武帝任命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调任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刺史,代替岳阳王萧詧。张缵依仗自己的才能和声望,轻视年轻的萧誉,迎接拜见时有所怠慢。萧誉抵达湘州后,检查核对州府的财物和事务,留住张缵不让他离去;听说侯景作乱,更加欺凌逼迫张缵。张缵担心被萧誉杀害,乘坐轻舟在夜间逃走,想要前往雍州,又担心萧詧拒绝接纳他。张缵与湘东王萧绎有旧交情,想要借助萧绎的力量杀死萧誉兄弟,于是前往江陵。等到台城陷落,各位王侯各自返回自己的州镇,萧誉从湖口返回湘州。桂阳王萧慥率领荆州督府的军队留在江陵,想要等待萧绎抵达后拜见,然后再返回信州。张缵写信给萧绎说:“河东王萧誉逆江而上,想要袭击江陵,岳阳王萧詧在雍州,与他共同谋划叛乱。” 江陵的游军主朱荣也派遣使者告诉萧绎说:“桂阳王萧慥留在这里,想要响应萧誉、萧詧。” 萧绎感到恐惧,凿沉船只,丢弃粮食,斩断缆绳,从蛮族地区的小路骑马疾驰返回江陵,囚禁了萧慥,并杀死了他。
侯景任命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派他带着梁武帝的亲笔敕令,征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壬午日(二十七日),董绍先抵达广陵,部下不足二百人,都连日饥饿疲惫。萧会理的兵力和马匹都很强盛,僚佐劝说萧会理说:“侯景已经攻陷京城,想要先铲除各地的藩王,然后篡位。如果四方藩王都拒绝服从他,他很快就会溃败,为什么要把整个州的土地交给贼寇呢!不如杀死董绍先,发兵固守,与东魏联合,等待形势变化。” 萧会理一向懦弱,立即把广陵城交给了董绍先。董绍先入城后,众人都不敢有所行动。萧会理的弟弟萧通理请求先返回建康,对他的姐姐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怎么能全家都遭受灾祸!我前往建康,也想趁机立功,只是不知道天命如何罢了。” 董绍先没收了广陵所有的文武官员、部下、铠甲兵器、金银布帛,派遣萧会理单人匹马返回建康。
湘潭侯萧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萧祗出逃投奔东魏。侯景任命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北兖州的百姓发兵抵抗;侯景派遣直阁将军羊海率领军队援助萧弄璋,羊海率领他的部众投降了东魏,东魏于是占据了淮阴。萧祗是萧伟的儿子。
癸未日(二十八日),侯景派遣于子悦等人率领几百名疲弱士兵向东攻略吴郡。新城戍主戴僧逷拥有五千名精锐铠甲士兵,劝说太守袁君正说:“贼寇如今缺乏粮食,从台城得到的物资,支撑不了十天。如果关闭城门坚守,很快就能把他们饿死。” 地方豪强陆映公等人担心不能战胜贼寇,反而会被掠夺资产,都劝说袁君正迎接侯景的军队。袁君正一向胆怯,于是装载粮食、牛肉和酒,前往郊外迎接。于子悦逮捕了袁君正,掠夺财物和百姓子女,吴地的百姓都修筑堡垒抵抗。侯景又任命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守姑孰。
夏季四月,湘东王的世子萧方等抵达江陵,湘东王萧绎这才知道台城已经失守,下令在江陵四周七里的地方种植树木,构筑营栅,挖掘三重壕沟进行防守。
东魏高岳等人攻打西魏的颍川,没有攻克。大将军高澄增派兵力援助,援军络绎不绝,过了一年仍然没有攻下。山鹿忠武公刘丰生献计,修筑堤坝拦截洧水,用水灌城,颍川城的城墙大多崩塌,高岳率领全部军队轮流进攻。王思政亲自冒着箭雨石块,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城中泉水喷涌而出,士兵们悬挂锅来煮饭。太师宇文泰派遣大将军赵贵督率东南各州的军队救援颍川,从长社以北,都变成了沼泽,军队抵达穰城后,无法前进。东魏人派擅长射箭的人乘坐大船靠近城墙射箭,颍川城即将陷落;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前往堤坝视察,见到东北方向尘土飞扬,一同进入船中躲避。不久,暴风骤起,远近一片昏暗,缆绳断裂,船只径直漂向颍川城;城上的士兵用长钩牵引船只,弓弩乱发,慕容绍宗跳入水中溺死,刘丰生游到岸上,向土山逃去,城上的士兵将他射杀。
甲辰日(十九日),东魏晋升大将军勃海王高澄为相国,封齐王,给予特殊礼遇。丁未日(二十二日),高澄前往邺城入朝,坚决推辞;东魏孝静帝不允许。高澄召集将领僚佐秘密商议,都劝说高澄应当接受朝廷的任命,只有散骑常侍陈元康认为不可以,高澄因此猜忌他。崔暹于是举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来分陈元康的权力。
湘东王萧绎入援建康时,下令所管辖的各州都发兵,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派遣府司马刘方贵率领军队出兵汉口;萧绎征召萧詧亲自前往,萧詧不听从。刘方贵暗中与萧绎勾结,谋划袭击襄阳,还没有发动;恰逢萧詧因为其他事情召见刘方贵,刘方贵认为阴谋泄露,于是占据樊城抵抗,萧詧派遣军队攻打他。萧绎丰厚地资助张缵,派他前往雍州赴任,张缵抵达大堤时,萧詧已经攻克樊城,斩杀了刘方贵。张缵抵达襄阳后,萧詧拖延不肯交出职务,只把城西的白马寺安排给他居住;萧詧仍然总揽军府的政务,听说台城陷落,于是拒绝接受替代。助防杜岸欺骗张缵说:“观察岳阳王的势头,他不会容纳你,不如暂且前往西山躲避灾祸。” 杜岸是襄阳的豪族,兄弟九人,都以骁勇着名。张缵于是与杜岸结盟,穿上妇人的衣服,乘坐青布车,逃入西山。萧詧派杜岸率领军队追击,擒获了张缵,张缵请求出家为僧,改名为法缵,萧詧答应了他。
荆州长史王冲等人上书给湘东王萧绎,请求任命他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秉承皇帝旨意主持盟会,萧绎不允许。丙辰日(初一),又请求任命他为司空主持盟会,萧绎仍然不允许。
梁武帝虽然表面上被侯景控制,但内心十分不满。侯景想要任命宋子仙为司空,梁武帝说:“调和阴阳,怎么能用这种人!” 侯景又请求任命他的两名党羽为便殿主帅,梁武帝也不允许。侯景不能强迫,心中十分忌惮梁武帝。太子入宫,哭泣着劝谏,梁武帝说:“谁让你来的!如果国家有灵,还能收复失地;如果没有,哭又有什么用!” 侯景派他的士兵进入宫中值班,有的驱赶驴马,携带弓箭刀具,出入宫廷,梁武帝感到奇怪,询问原因,直合将军周石珍回答说:“这是侯丞相的卫兵。” 梁武帝大怒,呵斥周石珍说:“他是侯景,怎么能叫丞相!” 左右侍从都感到恐惧。从此以后,梁武帝的请求大多不能如愿,饮食也被限制,忧愁愤恨而生病。太子把年幼的儿子萧大圜托付给湘东王萧绎,并且剪下自己的指甲和头发寄给他,作为信物。五月丙辰日(初一),梁武帝躺在净居殿,口苦,想要蜂蜜却得不到,接连说:“嗬!嗬!” 于是去世,享年八十六岁。侯景封锁消息,不发布丧讯,把梁武帝的灵柩迁到昭阳殿停放,从永福省迎接太子,让他像往常一样入朝。王伟、陈庆都侍奉太子,太子呜咽流泪,不敢发出声音,殿外的文武官员都不知道梁武帝已经去世。
东魏高岳失去慕容绍宗等人后,志气沮丧,不敢再逼近长社城。陈元康对大将军高澄说:“大王自从辅政以来,还没有建立特殊的功勋。虽然打败了侯景,但侯景本来就不是外部的贼寇。如今颍川即将陷落,希望大王亲自率军攻克,以此作为自己的功勋。” 高澄听从了他的建议,戊寅日(二十三日),亲自率领十万步兵和骑兵攻打长社,亲临堤坝指挥。堤坝三次决口,高澄大怒,把运土的人和装土的袋子一起推下去堵塞决口。
辛巳日(二十六日),侯景发布梁武帝的丧讯,把梓宫(皇帝的棺材)抬到太极殿。当天,太子萧纲即位,大赦天下。侯景出宫驻扎在朝堂,分兵守卫皇宫。
壬午日(二十七日),梁简文帝下诏,赦免所有在南方为奴婢的北方人,被赦免的有上万人;侯景对其中一些人还加以破格提拔,希望收揽他们的力量。
梁武帝末年,建康的士民在衣服、饮食、器物用具方面,争相崇尚豪华,家中没有半年的粮食储备,常常依靠四方的物资运输。自从侯景作乱,道路断绝,几个月之间,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仍然有很多人饿死,存活下来的人不到十分之一二。皇亲国戚、豪门大族都亲自出去采集野生的谷物,很多人饿死在沟壑中,不计其数。
癸未日(二十八日),侯景派遣仪同三司来亮进入宛陵,宣城太守杨白华诱骗来亮并斩杀了他。甲申日(二十九日),侯景派遣他的将领李贤明攻打宣城,没有攻克。侯景又派遣中军侯子鉴进入吴郡,任命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派遣仪同宋子仙等人率领军队向东驻扎在钱塘,新城戍主戴僧逷占据县城抵抗。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抵达吴兴,太守张嵊与他合谋,起兵讨伐侯景。张嵊是张稷的儿子。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也占据州城,不接受侯景的命令。侯景的号令所能推行的地方,只有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西魏颁布诏书:“太和年间改了姓氏的代北人,都恢复原来的姓氏。”
六月丙戌日(初一),梁简文帝任命南康王萧会理为侍中、司空。
丁亥日(初二),立宣城王萧大器为皇太子。
起初,侯景想要派太常卿南阳人刘之遴授予临贺王萧正德皇帝的玺绶,刘之遴剃掉头发,穿上僧服逃走了。刘之遴博学多才,擅长写文章,曾经担任湘东王萧绎的长史;想要返回江陵,萧绎一向嫉妒他的才能,己丑日(初四),刘之遴抵达夏口,萧绎秘密送毒药杀死了他,并且亲自为他撰写墓志铭,赠送丰厚的丧葬财物。
壬辰日(初七),梁简文帝封皇子萧大心为寻阳王,萧大款为江陵王,萧大临为南海王,萧大连为南郡王,萧大春为安陆王,萧大成为山阳王,萧大封为宜都王。
长社城中没有盐,人们患上手脚痉挛肿胀的病,死去的人有十分之八九。大风从西北刮起,吹着水灌入城中,城墙崩塌。东魏大将军高澄向城中下令说:“有能活捉王大将军(王思政)的人,封为侯爵;如果王大将军身体受到损伤,他的亲近侍从都将被斩首。” 王思政率领部众占据土山,对士兵们说:“我兵力耗尽,计策用尽,只能以死报效国家!” 于是仰天大哭,向西拜了两次,想要自刎,都督骆训说:“您常常对我们说:‘你们带着我的头颅出去投降,不仅能得到富贵,还能保全全城人的性命。’如今高相(高澄)已经有这样的命令,您难道不怜悯士兵们的死亡吗!” 众人一起拉住他,阻止他自杀。高澄派遣通直散骑赵彦深到土山,送给王思政一把白羽扇,握住他的手表达心意,把他牵下土山。高澄不让王思政下拜,以礼相待。王思政当初进入颍川时,有八千名将士,等到城池陷落,只剩下三千人,最终没有一个人背叛。高澄把他的将士们分散发配到远方,改颍川为郑州,对王思政的礼遇十分优厚。西阁祭酒卢潜说:“王思政不能以死尽节,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高澄对左右侍从说:“我有卢潜,相当于又得到了一个王思政。” 卢潜是卢度世的曾孙。
起初,王思政驻扎在襄城,想要把长社作为行台的治所,派遣使者魏仲向太师宇文泰禀报,并且写信给淅州刺史崔猷。崔猷回信说:“襄城控制着京、洛地区,实在是当今的战略要地,如果有变故,容易相互接应。颍川既邻近贼寇的边境,又没有山川的险阻,贼寇如果暗中前来,可以直接抵达城下。不如在襄城驻扎军队,作为行台的治所。在颍川设置州,派遣优秀的将领镇守,这样内外相互巩固,人心容易安定,即使有意外情况,也不能造成祸患!” 魏仲见到宇文泰,把崔猷的建议全部禀报。宇文泰下令按照崔猷的计策行事。王思政坚决请求在长社设置行台,并且约定:“贼寇用水攻,一年之内;用陆攻,三年之内,朝廷不必费心派兵救援。” 宇文泰这才答应他。等到长社失守,宇文泰深深后悔。崔猷是崔孝芬的儿子。
侯景向南反叛时,丞相宇文泰担心东魏再次夺取侯景原来管辖的土地,派各位将领分别守卫各个城池。等到颍川陷落,宇文泰因为各个城池道路断绝,下令全部撤军返回。
上甲侯萧韶从建康出逃奔往江陵,声称接受了梁武帝的密诏,征召军队,任命湘东王萧绎为侍中、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秉承皇帝旨意行事,其余的藩镇都加授官职爵位。
宋子仙包围戴僧逷,没有攻克。丙午日(二十一日),吴地的盗贼陆缉等人起兵袭击吴郡,杀死苏单于,推举前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为主君。
临贺王萧正德怨恨侯景出卖自己,秘密写信召请鄱阳王萧范,让他率军入城;侯景截获了这封信,癸丑日(六月二十九日),将萧正德缢杀。侯景任命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江北诸军事,镇守新秦;封元罗等十多名元氏宗室为王。侯景喜爱永安侯萧确的勇猛,常常把他留在身边。邵陵王萧纶暗中派人召唤萧确,萧确说:“侯景轻佻浮躁,不过是一介匹夫之力罢了,我想要亲手杀死他,只恨没有找到机会,你回去禀报父王,不要挂念我。” 侯景与萧确游览钟山,萧确拉弓射鸟,趁机想要射杀侯景,弓弦突然断裂,没能发射,侯景察觉后杀死了他。
湘东王萧绎娶徐孝嗣的孙女为妃,生下世子萧方等。徐妃丑陋而善妒,又有很多失德行为,萧绎两三年才去她的房间一次。徐妃听说萧绎将要到来,因为萧绎一只眼睛失明,就只化了半边脸的妆容等待他,萧绎大怒而出,所以萧方等也不受宠爱。等到萧方等从建康返回江陵,萧绎见他治军整齐有序,才赞叹他的才能,入宫告诉徐妃,徐妃没有回应,流泪退下。萧绎发怒,列举她的秽行,张贴在大阁上,萧方等看到后,更加恐惧。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骁勇善战,深得士兵爱戴,萧绎将要讨伐侯景,派遣使者督促他提供粮食和军队,萧誉说:“我们各自有军府,为什么突然要隶属于别人!” 使者往返三次,萧誉都不供给。萧方等请求讨伐萧誉,萧绎于是任命小儿子安南侯萧方矩为湘州刺史,派萧方等率领二万名精锐士兵护送他前往。萧方等临行前,对亲近的人说:“这次出行,我必定会死;死得其所,我又有什么遗憾呢!”
侯景任命赵威方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寻阳王萧大心派遣军队抵抗,擒获赵威方,关押在州狱,赵威方逃回建康。
湘东王的世子萧方等的军队抵达麻溪,河东王萧誉率领七千人袭击他,萧方等的军队战败,萧方等溺水而死。安南侯萧方矩收集残余部众返回江陵,湘东王萧绎没有悲伤的神色。萧绎的宠姬王氏,生下儿子萧方诸。王氏去世后,萧绎怀疑是徐妃所害,逼迫徐妃自杀,徐妃投井而死,萧绎以平民的礼仪埋葬她,不许儿子们为她服丧。
西江督护陈霸先想要起兵讨伐侯景,侯景派人诱骗广州刺史元景仲,许诺拥戴他为主君,元景仲因此归附侯景,暗中图谋陈霸先。陈霸先得知后,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人在南海集结军队,迅速发布檄文讨伐元景仲,说:“元景仲与贼寇勾结,朝廷派遣曲阳侯萧勃为广州刺史,军队已经驻扎在朝亭。” 元景仲的部下听说后,都抛弃元景仲溃散而去。秋季七月甲寅日(初一),元景仲在官署阁楼缢杀身亡。陈霸先迎接定州刺史萧勃镇守广州。
前高州刺史兰裕,是兰钦的弟弟,与他的几个弟弟煽动引诱始兴等十郡,攻打代理衡州事务的欧阳頠。萧勃派陈霸先救援欧阳頠,将兰裕等人全部擒获,萧勃于是任命陈霸先代理始兴郡事务。
湘东王萧绎派遣竟陵太守王僧辩、信州刺史东海人鲍泉攻打湘州,分给他们兵力和粮食,限定日期出发。王僧辩因为竟陵的部下没有全部到达,想要等待部众集结后再出发,与鲍泉入宫禀报萧绎,请求延期。萧绎怀疑王僧辩观望不前,手握剑柄,厉声说:“你害怕出行,违抗命令,想要和贼寇勾结吗?今天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用剑砍击王僧辩,击中他的左大腿,王僧辩昏死过去,过了很久才苏醒,当即被送入监狱。鲍泉十分恐惧,不敢说话。王僧辩的母亲步行流泪入宫谢罪,自责没有教导好儿子,萧绎的怒气才消解,赐给王僧辩良药,所以他才得以不死。丁卯日(十四日),鲍泉独自率领军队讨伐湘州。
陆缉等人争相施暴掠夺,吴地百姓不归附他们,宋子仙从钱塘率军返回袭击。壬戌日(九日),陆缉弃城逃奔海盐,宋子仙重新占据吴郡。戊辰日(十五日),侯景在吴郡设置吴州,任命安陆王萧大春为刺史。
庚午日(十七日),梁简文帝任命南康王萧会理兼任尚书令。
鄱阳王萧范听说建康失守,下令戒严,想要率军入援,僚佐中有人劝说他:“如今魏人已经占据寿阳,大王一旦移动军队,胡人的骑兵必定会窥探合肥。前面的贼寇还没有平定,后方的城池又会失守,该怎么办呢!不如等待四方军队集结,派遣良将率领精锐士兵前往救援,进可以不失勤王之功,退可以巩固自己的根基。” 萧范于是停止了行动。恰逢东魏大将军高澄派遣西兖州刺史李伯穆逼近合肥,又派魏收写信劝谕萧范。萧范正在谋划讨伐侯景,想要借助东魏的援助,于是率领二万名战士出兵东关,把合州交给李伯穆,并且派遣咨议刘灵议送两个儿子萧勤、萧广到东魏做人质,请求东魏出兵。萧范驻扎在濡须,等待上游的军队,派遣世子萧嗣率领一千多人守卫安乐栅,上游的军队都没有东下,萧范缺乏粮食,只能采集苽稗、菱藕维持生计。萧勤、萧广抵达邺城后,东魏人最终没有出兵援助。萧范进退两难,于是逆流向西进军,驻扎在枞阳。侯景出兵驻扎在姑孰,萧范的将领裴之悌率领部众投降侯景。裴之悌是裴之高的弟弟。
东魏大将军高澄前往邺城,辞让爵位和特殊礼遇,并且请求立太子。高澄对济阴王元晖业说:“近来读了什么书?” 元晖业说:“多次研读伊尹、霍光的传记,不读曹操、司马懿的书。”
八月甲申朔(初一),侯景派遣其中军都督侯子鉴等人攻打吴兴。
己亥日(十六日),鲍泉的军队驻扎在石椁寺,河东王萧誉迎战,战败;辛丑日(十八日),又在橘洲战败,战死和溺死的有一万多人。萧誉退保长沙,鲍泉率领军队包围长沙。
辛卯日(初八),东魏立皇子元长仁为太子。
勃海文襄王高澄因为弟弟太原公高洋排行第二,心中常常忌恨他。高洋深藏不露,沉默寡言,常常自我贬抑退让,与高澄说话,没有不顺从的。高澄轻视他,常常说:“这个人也能得到富贵,相书真是难以理解!” 高洋为他的夫人赵郡李氏置办了一些精巧的服饰玩物,高澄总是强行夺取;夫人有时愤怒不给,高洋笑着说:“这些东西还可以再求到,兄长需要,怎么能吝啬呢!” 高澄有时感到惭愧,不再夺取,高洋就欣然接受,也不假意谦让。每次退朝回到府第,高洋就关闭阁楼静坐,即使面对妻子儿女,也能一整天不说话。有时他会光着脚奔跑跳跃,夫人问他原因,高洋说:“只是和你随便玩玩。” 其实他是在练习体力。
高澄擒获徐州刺史兰钦的儿子兰京,让他担任厨师奴隶,兰钦请求赎回儿子,高澄不允许;兰京多次自行申诉,高澄用杖打他,说:“再申诉,就杀死你!” 兰京与他的六个同党谋划作乱。高澄在邺城,居住在北城的东柏堂,宠爱琅邪公主,想要让她往来方便,常常把侍卫打发到外面。辛卯日(初八),高澄与散骑常侍陈元康、吏部尚书侍中杨愔、黄门侍郎崔季舒屏退左右侍从,谋划接受东魏孝静帝的禅让,拟定百官的职位。兰京进来送食物,高澄喝退他,对众人说:“昨天夜里梦见这个奴隶砍我,应当尽快杀死他。” 兰京听到后,把刀藏在盘子下面,谎称进来送食物。高澄大怒说:“我没有索要食物,你为什么突然进来!” 兰京挥刀说:“我来杀死你!” 高澄起身逃跑时摔伤了脚,钻进床底,叛贼移开床,杀死了他。杨愔狼狈地逃出,丢失了一只靴子;崔季舒躲藏在厕所里;陈元康用身体遮蔽高澄,与叛贼争夺刀具时被砍伤,肠子流出;库直王纮冒着刀刃抵抗叛贼;纥奚舍乐战死。当时事变发生得十分仓促,内外都感到震惊恐惧。太原公高洋在城东的双堂,听到消息后,神色不变,指挥部署军队,入宫讨伐叛贼,将兰京等人斩首并剁成肉块,从容走出,说:“奴隶谋反,大将军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内外无不感到惊异。高洋封锁高澄去世的消息,不发布丧讯。陈元康亲手写信辞别母亲,口述让功曹参军祖珽撰写奏章,陈述适宜采取的措施,到夜晚就去世了;高洋将他的灵柩停放在府第中,谎称他出使在外,虚授陈元康中书令的官职。任命王纮为领左右都督。王纮是王基的儿子。
功勋权贵们因为重兵都在并州,劝说高洋早日前往晋阳,高洋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夜晚,高洋召见大将军督护太原人唐邕,让他部署将士,镇守四方;唐邕很快就部署完毕,高洋因此器重他。
癸巳日(十日),高洋暗示东魏孝静帝因为立太子而大赦天下。高澄去世的消息逐渐泄露,东魏孝静帝私下对左右侍从说:“大将军如今死了,似乎是天意,权威应当重新回归皇室了!” 高洋留下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侍中杨愔镇守邺城,其余的功勋权贵都跟随自己前往晋阳。甲午日(十一日),高洋在昭阳殿拜见东魏孝静帝,率领八千名披甲士兵,登上台阶的有二百多人,都挽起衣袖,手握刀柄,如同面对强敌。高洋让主管官员传奏说:“臣有家事,需要前往晋阳。” 拜了两次后退出。东魏孝静帝大惊失色,目送他说:“这个人又似乎容不下我,我不知道会死在什么时候!” 晋阳的旧臣老将一向轻视高洋;等到高洋抵达晋阳,大规模会见文武官员,他神采飞扬,言辞敏捷恰当,众人都大为震惊。高澄制定的政令中有不合适的地方,高洋都加以修改。高隆之、司马子如等人厌恶度支尚书崔暹,上奏弹劾崔暹和崔季舒的过失罪恶,将他们鞭打二百下,流放到边疆。
侯景任命宋子仙为司徒、郭元建为尚书左仆射,与领军任约等四十人都为开府仪同三司,并且下诏:“从今以后,开府仪同三司不必再加授将军称号。” 从此以后,开府仪同三司的人数变得非常多,无法再统计。
鄱阳王萧范从枞阳派遣使者告知江州刺史寻阳王萧大心,萧大心派遣使者邀请他。萧范率领军队前往江州,萧大心把湓城让给他驻扎。
吴兴的兵力薄弱,张嵊是个书生,不熟悉军事。有人劝说张嵊效仿袁君正,献出吴兴郡迎接侯子鉴。张嵊叹息说:“袁氏世代忠贞,没想到袁君正一旦败坏了家族的名声。我难道不知道吴郡失守后,吴兴势必难以长久保全;但我已经以身许国,只能以死报国,没有二心!”九月癸丑朔(初一),侯子鉴的军队抵达吴兴,张嵊战败,返回府署,整理好衣冠,安然静坐,侯子鉴将他擒获,送往建康。侯景赞赏他坚守气节,想要让他活下来,张嵊说:“我愧居一方长官,朝廷倾危,不能匡复,如今能尽快死去,是我的幸运!” 侯景仍然想要保全他的一个儿子,张嵊说:“我全家都已经在死籍上了,不会向你们这些贼寇求恩!” 侯景大怒,将他全家杀死;同时杀死沈浚。
河东王萧誉向岳阳王萧詧告急,萧詧留下咨议参军济阳人蔡大宝镇守襄阳,率领二万名士兵、二千名骑兵讨伐江陵,以救援湘州。湘东王萧绎大为恐惧,派遣左右侍从到狱中向王僧辩询问计策,王僧辩详细陈述了作战方略,萧绎于是赦免了他,任命他为城中都督。乙卯日(初三),萧詧抵达江陵,修筑十三个营垒攻打江陵;恰逢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萧詧的军队士气低落。萧绎与新兴太守杜崱有旧交情,秘密邀请他归附。乙丑日(十三日),杜崱与哥哥杜岌、杜岸、弟弟杜幼安、侄子杜龛各自率领所属部众投降萧绎。杜岸请求率领五百名骑兵袭击襄阳,昼夜兼行,距离襄阳三十里时,城中察觉,蔡大宝侍奉萧詧的母亲龚保林登上城墙抵抗。萧詧听说后,连夜逃跑,把粮食、金帛、铠甲兵器丢弃在湕水中,不计其数。张缵脚有疾病,萧詧让他乘车跟随军队;等到战败逃跑时,守卫的人担心被追兵赶上,杀死了张缵,丢弃尸体逃走。萧詧回到襄阳,杜岸逃奔广平,投靠他的哥哥南阳太守杜献。
湘东王萧绎因为鲍泉包围长沙很久没有攻克,对他感到愤怒,任命平南将军王僧辩代替他为都督,列举鲍泉的十条罪状,命令舍人罗重欢与王僧辩一同前往。鲍泉听说王僧辩前来,惊讶地说:“有王竟陵来帮助我,贼寇不难平定。” 打扫座位等待他。王僧辩入城后,背对着鲍泉坐下,说:“鲍郎,你有罪,皇上的旨意让我把你锁起来,你不要因为旧交情而期望我手下留情。” 让罗重欢宣布命令,将鲍泉锁在床旁。鲍泉上书自我申诉,并且谢罪拖延进军的罪责,萧绎的怒气消解,于是释放了他。
冬季十月癸未朔(初一),东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潘相乐为司空。
起初,历阳太守庄铁率领部众归附寻阳王萧大心,萧大心任命他为豫章内史。庄铁抵达豫章郡后立即反叛,推举观宁侯萧永为主君。萧永是萧范的弟弟。丁酉日(十五日),庄铁率领军队袭击寻阳,萧大心派遣将领徐嗣徽迎战,击败庄铁。庄铁逃走,抵达建昌时,光远将军韦构截击他,庄铁失去了母亲、弟弟、妻子和儿女,单人匹马返回南昌,萧大心派遣韦构率领军队追击讨伐他。
宋子仙从吴郡赶赴钱塘。刘神茂从吴兴赶赴富阳,前武州刺史、富阳人孙国恩献城投降。
十一月乙卯日(初四),将梁武帝埋葬在修陵,庙号高祖。
百济派遣使者入朝进贡,看到宫阙荒芜破败,与往常不同,在端门哭泣;侯景大怒,将使者逮捕,送往庄严寺关押,不许他外出。
壬戌日(十一日),宋子仙猛攻钱塘,戴僧逷投降。
岳阳王萧詧派遣将军薛晖攻打广平,攻克该城,擒获杜岸,送往襄阳。萧詧割掉杜岸的舌头,鞭打他的脸,将他肢解后烹杀。又挖掘杜岸祖父和父亲的坟墓,焚烧他们的骸骨并扬散骨灰,用杜岸的头骨制作漆碗。
萧詧既然与湘东王萧绎成为敌人,担心不能自保,派遣使者向西魏求援,请求成为西魏的附庸。丞相宇文泰命令东阁祭酒荣权出使襄阳。萧绎派遣司州刺史柳仲礼镇守竟陵,图谋萧詧,萧詧感到恐惧,派遣他的妃子王氏以及世子萧嶚到西魏做人质。丞相宇文泰想要谋划江、汉地区,任命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镇守穰城。柳仲礼抵达安陆,安陆太守沈勰献城投降。柳仲礼留下长史马岫和弟弟柳子礼镇守安陆,率领一万名部众赶赴襄阳,宇文泰派遣杨忠和行台仆射长孙俭率领军队袭击柳仲礼,以救援萧詧。
宋子仙乘胜渡过浙江,抵达会稽。邵陵王萧纶听说钱塘已经战败,逃奔鄱阳,鄱阳内史开建侯萧蕃率领军队抵抗,萧范进军攻击萧蕃,击败了他。
西魏杨忠将要抵达义阳,义阳太守马伯符献出下溠城投降,杨忠任命马伯符为向导。马伯符是马岫的儿子。
南郡王萧大连担任东扬州刺史。当时会稽地区物产丰富,兵力有几万,粮食和兵器堆积如山,吴地百姓鉴于侯景的残暴,都愿意为萧大连效力,但萧大连日夜沉迷饮酒,不体恤军事;司马东阳人留异,凶狠狡诈,残暴不仁,被百姓所痛恨,萧大连却把所有军事事务都委托给他。十二月庚寅日(十一日),宋子仙攻打会稽,萧大连弃城逃走,留异逃回家乡,不久率领部众投降宋子仙。萧大连想要逃奔鄱阳,留异作为宋子仙的向导,在信安追上萧大连,将他擒获送往建康,萧大连当时还醉酒未醒,不知道自己被擒。梁简文帝听说后,拉上帷幕遮住自己,用衣袖掩面哭泣。于是三吴地区全部被侯景占领,留在会稽的公侯们,都向南渡过岭南。侯景任命留异为东阳太守,收押他的妻子儿女作为人质。
乙酉日(初六),东魏任命并州刺史彭乐为司徒。
邵陵王萧纶进军到九江,寻阳王萧大心把江州让给他,萧纶不接受,率领军队向西进军。
始兴太守陈霸先联合郡中的豪杰,想要讨伐侯景,郡人侯安都、张亻思等人各自率领一千多名部众归附他。陈霸先派遣主帅杜僧明率领二千人驻扎在岭上,广州刺史萧勃派人阻止他说:“侯景骁勇雄健,天下无敌,之前的十万援军,士兵马匹精良强壮,尚且不能攻克他,你凭借区区几千人,想要去哪里!听说岭北的王侯们又都纷纷起兵,相互攻打,你作为外郡之人,怎么能暗中投靠他们!不如暂且留在始兴,远远地虚张声势,保全自己的安全。” 陈霸先说:“我蒙受国家恩惠,之前听说侯景渡江,就想要入援,恰逢元景仲、兰裕作乱,阻塞了我的道路。如今京都沦陷,君主受辱,臣子该死,谁敢爱惜性命!君侯你是皇室宗亲,肩负一方重任,派遣我一支军队,尚且比不派要好,竟然还阻止我!” 于是派遣使者从小路前往江陵,接受湘东王萧绎的调度。当时南康的土豪蔡路养起兵占据南康郡,萧勃于是任命心腹谭世远为曲江令,与蔡路养勾结,共同阻止陈霸先。
西魏杨忠攻克随郡,擒获太守桓和。
东魏派遣金门公潘乐等人率领五万军队袭击司州,司州刺史夏侯强投降。于是东魏完全占据了淮南地区。